明月席地而坐_作者:山水间间(646)

  一曲罢,田挽烟将那张陪伴了她多年的琴摔成两段,琴弦崩裂,再无声响。

  她用袖角擦拭着眼角的血泪,说,好,我走了,也望将军早日归来星宫。

  每每念及此处时,孟求泽都能够很清晰地回想起武曲脸上有点萧然的神情。

  “在人间走了这么一遭,不论是你我,还是武曲,多多少少也发生了变化。”他说道,“田翎,当初你主动找到我的时候,我就在想了,对田挽烟来说,你委实不是个称职的叔父。”

  “将军。”田翎闻言,睁开眼睛,将手中的笔搁下,笑道,“至少我是个称职的下属。”

  “我能够记起天宫的事情,确实是多亏了她。”

  “那几次碰面的时候都太匆忙,将军兴许还没听我仔细说过这件事。”他继续说道,“我想想,那时候是挽烟的娘亲坠楼丧命,她年纪还很小,连着几日都浑浑噩噩的,梦中也尽是些她不明白的场景。于是某天夜里,她就提着灯摸索过来找我,我那时正准备睡下,见她神情惶然,便坐下来听她讲了半宿的梦……后半宿,挽烟走后,我就再也没能轻易入睡。”

  后来的事情,孟求泽就知道了,田翎千方百计打听到了自己的踪迹,主动来见他。

  最好笑的是那年田翎二十八岁,田挽烟十一岁,孟求泽十岁。

  等田翎真的找到了孟求泽的时候,孟求泽才堪堪抵着他腰际那么高。

  非得田翎蹲下身子,和孟求泽平视时,才能忍着不笑出声,端正好他的神情。

  孟求泽闭了闭眼,一双瞳色略显不同的眸子敛去,那张安静的,甚至有些温吞的西域面孔如同水纹一般扭曲了起来,弧度柔软的棱角逐渐变得冷硬,眉目间的风朔掩去,取而代之的是皎然的冷玉,银制的甲胄将光滑的绸缎包裹起来,星宿的纹饰在他身上缓缓游移。

  对着这张面孔,恐怕没人能够叫出“孟大人”三个字,而是该唤他“将军”。

  “廉贞。”破军唤道,神情略显不虞,“你当初不该同意她离开田家的。”

  若非田翎同意田挽烟离开,田挽烟也不会落入烟花之地,更不会遇见覃。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田翎站起身,迈过狭长的溪水,说道,“更何况,将军,相处了几千年之久,你又不是不清楚,关于武曲,一旦她下了决定,又有谁能够阻拦她?”

  破军找不到能够反驳田翎的话,沉思良久,终究只是留下了一声悠悠叹息。

  “在她临行时,我将星盘归还于她了。”他说道,“这时候,武曲应该已经回到天界了。”

  “那么,想必将军是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了,所以才来找我的吧。”田翎走到破军面前,站定,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说道,“我原本以为在尘埃落定之前,还能够再见到聂秋一面。”

  只可惜,从田挽烟那里拿到竹节后,聂秋却始终没有在朔月之时将其击碎。

  听到这话后,破军的眼神却变得奇怪起来,低低地咳嗽两声,说道:“实际上,不久之前,三青仙君在向我递来的消息中提到,有几个凡人闯入了玄圃堂,聂秋也在其中。”

  田翎怔了怔,难得有些讶异,“怪了。按照计划,他不是应该全然被蒙在鼓中吗?”

  “你如今是凡胎,所以不清楚也很正常。”破军深吸一口气,“白玄当初留下的,徐阆管它叫‘三壶月’的东西,在我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又被使用了一次,仅仅只回溯了几分钟。”

  “也就是说,聂秋触及到了真相,顺藤摸瓜找到了人间的昆仑所在之处,然后通过某种方法,成功进入了玄圃堂?”田翎笑道,“有趣,我已经许久没遇到过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别说廉贞星君了,破军星君,三青仙君,昆仑仙君,还有徐阆,都没有料到。

  “实在浪费。”破军谈及此处时,总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若我使用星盘,便可……”

  田翎却委婉地打断了破军的话,说道:“你不能指望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明白这些。说起来,他现在是不是已经从徐阆的口中撬出了什么话?他知道我便是廉贞星君么?”

  “我认为,徐阆再怎么偏爱聂秋,也没必要将你的身份告诉他。”破军瞥见田翎的神色,问道,“你不会是因为当年你将聂秋推上风口浪尖的那件事情而感到懊悔吧?”

  田翎道:“倒也不是。不过,我当年去聂家算上的那一卦,确实是添了不少东西。我故意将我为聂秋算出来的那一卦大肆宣扬,轰动皇城,是为了引聂迟,好叫聂秋归入田家门下,没想到聂迟那人实在油盐不进,奈何我怎么说,他也不肯交出聂秋,我便只好罢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