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未落,那贵族像是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词儿,变得恐惧起来,浑身颤抖着,踉跄了几步,原本虚浮的脚步变得沉重,宛如一头困兽,他喉间滚出一声怒吼,扑了过去。
重重帷幕被掀开,凌厉的风声呼啸而来,戚潜渊抬起头,朝着漩涡的来源看去。
破军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和他对视上了,然而,这一层层的轻纱笼罩,他并未出声,戚潜渊根本不知道他在不在这里,如果在,又是在哪个方位……也不知道这怪异的感觉是从何而来的,还不等他细想,戚潜渊已经躲过了那一击,抬腿便将神志不清的贵族绊倒在地。
接下来的动作就是理所当然的了,年轻的五殿下揪住中年人的衣襟,另一只手熟练地折下他的腕骨,将他掼到墙角处的镂空木架上,木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瓷瓶碎渣嵌进脚底的声音清晰可闻戚潜渊从一旁取过来一支狼毫笔,动作又快又狠,顷刻刺穿了他的肩膀。
他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事情发生得太快,兴许那些愚钝的仆从都还没看清楚。
那贵族想挣扎,偏偏戚潜渊挑的角度凑巧,笔杆的这头卡进他的血肉和骸骨之间,另一头卡进木架和他的身体之间,他只要稍稍一动弹,就立刻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袭来。
戚潜渊眯着眼睛,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对着面前的人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阵。
身后有侍卫匆匆赶来,跪得很快,后悔万分,说道:“殿下,是属下失职,未能……”
“闭嘴。”这句话不掺有一丝怒火,甚至还有点倦意,戚潜渊说道,“回去自己领罚。”
说罢,他转回视线,眼底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松开攥住贵族衣领的手,退后两步,冷冷说道:“我此生不与两种人讲道理,一种是蠢货,一种是疯子,碰巧,你两种都占尽了。”
所有人都看见了,是那位贵族先动的手,于是所有事情更无从辩解,没得转圜了。
戚潜渊看见这贵族衣冠不整,又不像刚睡醒的模样,再结合之前他问到那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童时,其他人表现出的那一丝惶恐,多半也猜到了什么,他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张干净的手帕,擦了擦手,交给紧跟上来的侍卫,朝房间深处走去。
这房间深处很安静,帘帐背后,仿佛又是另外一处地方,与外面彻底断绝来往。
他在帘帐外站定,轻纱被风吹动,拂过他面颊,戚潜渊没有贸然掀起帘帐,他没有嗅到血腥味,但这帘帐之后,是与死寂没有太大区别的另一种寂静,沉默得像是无尽的深渊。
“阿雅斯。”他并不隐瞒他去调查的这件事实,唤道,“我希望我此行不是无功而返。”
“如果你想了结余生,那就动手,我会径直离开,叫你的灵魂替你收尸。”戚潜渊如此说道,“如果你想活下去,那就跟我离开,西域的戈壁终将融于中原经年吹拂的徐徐长风。”
隔着那层帘帐,破军静静地听着,心想,若这具壳子里的不是他,而是那个他随便取的叫“阿雅斯”的小孩儿,明明不打算结束,听到了戚潜渊这话,非得被他气得自杀不可。
旋即,他又想,果然,这个五殿下,和他的父皇,戚淞,几乎没有相同之处。
过了一会儿,戚潜渊听到帘帐后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跟你离开,和我留在这里,有什么区别吗?”
“实际上,没有太大的区别,你只是从一个笼子换到了另一个更大的笼子。”戚潜渊沉吟片刻,咬字忽然变得很轻,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来,“不过,天底下所有人都想进这笼子里。”
他听见帘帐后的人说了个“好”字,下一刻,重重的薄纱被收拢在掌心中,向内掀去。
小孩儿头发有些散乱,身上倒是挺干净的,比前些日子见到的时候干净多了,略显宽大的衣服松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布料不便宜,衣角处却有裂口,切面粗糙,像是被撕裂的。
戚潜渊垂着眼睛看过去,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见到床榻上没有血迹,心中了然。
他向来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嘴里也吐不出什么宽慰人的话,知道这人没什么大碍之后,也就不同他客气了,朝他抬了抬下颔,说道:“起来,整理好你的仪容,跟我回王府。”
说着,戚潜渊解开外袍的绳结,将质地柔软的黑袍取下来,搭在床沿处。
也不需要多说,这摆明了是叫他穿着,破军只好顺着台阶往下走,拢了拢衣服,又从旁边找出条发带,将那一头散乱的黑发束起来,然后接过那件外袍,草草地披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