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没有别的能称得上朋友的对象吗?她有一点同情地想。
即使很少有人在她面前谈及那些灾民带来的流言,丽达也能够想象丽达·斯宾·纳尔森如今在王国的贵族中是怎样的名声,有钱有地位的寡妇逃亡不算特别大的丑闻,因为“世事无常”,但作为纳尔森子爵的遗孀,丽达的母亲在遭遇危机时的选择居然不是最名正言顺的婚约家族,而是携家带女投向那个邪恶的外邦人城市,此举毫无疑问是对王国和所有贵族的背叛。传闻里母亲意图将她献给玛希城新主人来谋求地位,这件事确实差点儿发生过,只是当她们历尽艰辛,终于能直面那位黑发的阁下时,丽达那位勇气惊人的母亲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托庇之事不了了之,不过当丽达和母亲了解玛希城如今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她们就明白自己的冒险已经得到了几乎是最好的结果。至于那一次见面,无论多少次回想起来,丽达都有目眩神迷之感。即使当时害怕得忍不住颤抖,她仍然为那位阁下的容貌头晕脑胀,如果这座城市的统治者是一个恶魔,他只是站在那儿,就足以成为人们堕落的理由。
似乎只有“外邦人”——开拓者们不受那位阁下的外表和气质影响,他们很自然的同他见面,交谈,一起用餐,一起工作。在食堂工作的母亲很惊讶这位阁下居然会吃同他人一样的食物,虽然他们往往来得比较晚,但那位阁下每一次都和他们的伙伴在一起。他们连用餐时都在谈论工作,虽然母亲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她也曾在后厨见过那位阁下,他在同食堂负责人检查沼气池。
啊,丽达知道什么是沼气池。
她能感觉到沃特兰的野心,但丽达不太能理解这个男人,因为他对她似乎有一种没有根据的信任,他认为她能懂得他想要的,然后同他合作。确实,在那一波波让所有人精神紧绷的灾民浪潮中,玛希城展现了它受到的强大支持、强硬的手段和极度高明的治理能力,随着那些数以万计的灾民被安置妥当,人们已经无法在这片平原甚至在这个王国找到任何一种能给城市带来威胁的力量了。这座城市能战胜它所有的敌人,丽达的母亲正是如此深信才将领地献上。
所以沃特兰才认为那位亚尔斯兰阁下能够“成王”,玛希城的建设图景越是宏大,越是彰显那位阁下的目标长远。这座还没有对外扩张的城市宛如一只正在蓄力的铁拳,而王国的宅基已经腐朽,他期待这只拳头能打碎所有他憎恨的东西,然后自己也能从中得益。
丽达不太想去想象玛希城取代了洛森王国的未来,她只是一个无知的小学徒,因为偶然的好运气才得以在如今的工作组里有一个见习的位置,那些开拓者伙伴关照着她,不仅给了她许多有益的教导,还同她这样一个毫无优点的人建立了珍贵的友谊,她拒绝去想这些人为了什么人去披甲战斗的样子——玛希城之外的世界有什么值得去征服的呢?就像纳尔森的领地,那个贫瘠落后,就连领主的女儿也会吃不饱的地方,就算她能够回到那里,统治一群饥病交加的可怜农民又能让她感到什么优越呢?
为了化解灾民潮的冲击,丽达同开拓者们一起从早到晚地干活,后勤组虽然不像安置区工作的那些队伍面对的事务繁多,他们却也着实辛苦了一段时间。丽达每日随着开拓者们奔忙在仓库和运输线上,做所有他们认为她能做的事情,紧张劳累的工作,被别人交付到手上的责任,这些不仅没有让她感到逃避厌倦,因为身边同伴的信任和教导,反而让她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每天写日记作业,总结自己今天的学习和工作时,丽达都能发觉自己身心发生的变化,她对这些变化比从小女孩变成少女时更对自己感到惊奇,连母亲都为她学习的速度吃惊。
“我的好丽达,你快要从一只小鸟变成一匹小马啦!”
像一匹小马的丽达已经对她的伙伴和这座城市都产生了深刻的感情,她知道沃特兰的兄弟博拉维是一位开拓者,所以她不明白为何沃特兰承认玛希城的完善与强大,却一定要通过埋怨自己的兄弟来否认开拓者的极度优秀——没有开拓者就不可能有玛希城,难道这不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吗?
沃特兰说他并不嫉妒他的兄弟,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态度是真诚的,即使丽达不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也能从他的抱怨中听出他对兄弟的感情。
丽达并不讨厌这个人,但她知道他选择她的原因,她讨厌这些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