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会议让同属于联盟的两个生产体系的主要成员进行了从未有过的深入交流,所有抽象的问题都是通过具体的事实得到答案的,而这世上只有这么一小部分人进行过有一套理论指导的实践。虽然联盟发展的层次不算丰富,积累起来的实践经验作为核心理论的例证,相比它的诞生地的底蕴显得很单薄,但既然人性在不同的世界呈现出相同的特性,那么真理也不需要走过所有的弯路才能证明。
就这一点来说,确实可以认为会议的结果在它开始之前就被决定了,人们不会有其他选择,哪怕他们对这条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感到很陌生,很无措,现在几乎只能紧紧跟随着他人的带领。但这不能算是桎梏——正是因为这条道路对人们来说完全崭新,人们才会对自己无法想象的无限未来感到不安,然而比起不断地重复错误的过去——就像遗族;徒劳地维持将坠的荣光——比如中央帝国,比如兽人王庭;或者自我封闭,维持凝滞的循环——如同过去的神光森林,为一个能让绝大多数人得到幸福的目标而奋斗并不是痛苦的事。
进行会议的目的是达到共识,当人们对事物的性质和行动的纲领有了一致的认识,实践的方向和方式便得到了明确,于是铺垫已久的对联盟内所有部落进行社会化改造的前提条件终于完全具备。在两个外部的基点城市作出了大胆而成效显著的榜样之后,一直徘徊的部落终于要迎来他们既渴望又畏惧的变革,在继续扩大生产的前提下,工业联盟即将以这次参加会议的部落代表为切入点,推动部落的全面改革,在未来五年内实现部落的定居化和集体化,消灭饥饿和寒冷,使所有部落成员都享有联盟规定的居住、教育、医疗和其他基本生存保障。
在这项规模庞大、投入巨大的社会工程中,包括已确定的示范点在内,除非必要情况,否则工业城不会直接派遣工作组干涉部落的改造进程,所有的工作都将以兽人为主体,这看起来与开拓者在基点城市的工作方式有很大的不同,但究其根本,两者的原则仍然一致,要在部落中取代族长职能的新型权力机构和基点城市中层次分明的各级街道组织一样,是人民自我管理的不同形式。
虽然包括刚刚离开工业城的拉塞尔达兽人在内,站在联盟对立面的这些反对者大都认为联盟的建设成果是通过极尽严密的行为和思想控制实现的,在武力的胁迫和物质的诱惑之下,人们上交了最后的自由,抛弃了自己的语言和习俗,将身心都扭曲成联盟需要的模样,才换来了温饱的生活。用这种观点攻击联盟的人即使有同联盟成员面对面交流的机会,也会坚持对方所有的解释都是他们被异化的证明,这种人才目前为止还只有开拓者见识过,不过从某一时刻起,他们的日常学习就多了一条被反复强调的内容:对部落或者奥比斯王都、新玛希城这两座城市来说,固然是联盟的建立和开拓者的出现让生存在此的人们有了改变的机遇,但有一点是不应当被忽略的——
术师孤身一人来到这世上,即使他已经有了一些伙伴,但直到今天他们在这世上仍然是少数。开拓者在基点城中是绝对的少数,工业城的生产人口对于整个联盟、对于整个兽人国度来说也是少数。
若人们得不到属于自己的权力,就不可能认为他们的工作对自己有益。联盟从诞生到今日这般规模,包括这场会议在内,如果没有人们自发的支持,心甘情愿的合作,一切成就都不可能出现。
他们打破了枷锁,而人民选择了自己的命运。
“人民选择了自己的命运。”云深在总结报告上说,“我们的工作因此有了最深厚的基础。”
“改变世界的力量不是无中生有,也不是由谁赐予,只要这世上仍有饥饿、贫困与压迫,人们就不会停止追求战胜它们的办法。我们工作的力量来自这种追求,来自人们对幸福生活的渴望,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不断地改造自然,改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们要勇于实践,在所有的领域探索前进;我们要做对绝大多数人有利的工作;我们要始终认为自己是最广大人群的一部分,才能团结起来,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我们的事业不仅有利于自己,也有利于整个世界,只要我们始终代表人民的根本利益,未来就将属于我们,胜利也必将属于我们。”
云深的演讲是这场会议的倒数第二项内容,当他放下讲稿,会场先是有片刻的安静,随即掌声响了起来,如一阵又一阵的浪潮,涌向主席台的中心。他的讲话不长,声调也算不上激昂,却在人们的心中激起了火热的感情,一切艰苦的工作在此时都有了伟大的意义,曾经模糊的未来也变得鲜明,就算是需要使用翻译的部落首领,在为这段讲话心惊的同时,也不能不产生一种豪情。世界上只有联盟是为消灭饥饿、贫困和压迫而生,这是何等的崇高,又是何等的不真实!可是如今他们身处工业城这座奇迹之城,有无数的人愿意为台上那名人类粉身碎骨——甚至包括也这些首领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认为他们的目的一定会失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