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范天澜的语气实在平常,听着他例举的塔克拉还是挑起了眉,“这样啊……不过那个中央帝国的皇室是怎么回事?”
“血誓反噬的结果。”范天澜淡淡地说。
“血誓?”塔克拉很感兴趣地问。
“法塔雷斯在位之时,曾与当时的遗族君主立下盟约,两国世代友好,互不侵扰。”
“……”过了一会,塔克拉仿佛标志性的轻扬音色才再度出现,“听起来是挺正经一个盟约么,违背的后果居然只要用泉水洗一洗就没问题了?”
“这只是坐在那个帝位上的代价,”范天澜说,“在中央帝国与光明教会勾结发动对遗族的战争之前,他们的皇室中已经没有一滴法塔雷斯的血脉,无论直系旁系。就算有不被发现的远亲,在天寰破城之际也已经被血誓吞噬。”
即使与法塔雷斯相关的血脉都已消失,血誓的阴影仍然笼罩在那个辉煌的帝位上,在法塔雷斯陨落之后登位的所有皇帝,在位时间最长的也只有十三年。现任皇帝自登基至今已经过去了十年,曾经是一个焰金骑士的他如今被各种诡异的疾病所缠绕,常年卧榻不起已经是贵族间公开的秘密。
然而这一切都不影响中央帝国成为“人类有史以来最强大和繁荣的帝国”,卡拉米迪则被称为“世界的明珠”,“生者的天堂”,它的存在几乎不可超越,哪怕是跟随着那位常年卧床的皇帝呈现出衰乱气息的现在,中洲也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对它产生威胁。对属于这个国家的平民和贵族来说,这不过是说明该换一个新的皇帝了,年轻和健壮的新帝王会让这个稳固存在了两百多年的帝国焕发出新的生机。
“我从不认为所谓遗族生负原罪,为何我们这个民族的命运注定艰辛?”范天澜抬起头,看着起身走过来的云深,他伸手握住云深并没有多少力量的修长双手,深深地看进那双深黑色的双眼里,“如果没有你,我曾以为自己已经知道答案。”
第105章 历史何尝温柔之二
云深知道遗族的历史。
虽然他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解决那些横拦在前,急迫的生存问题上,但他仍然尽量抽出时间,从两位祭师自愿借出的“典籍”和他们的解说中去理清脉络。虽然有战乱和其他原因,被这支遗族遗脉保存下来的史书已经极力保持了完整,云深在阅读繁体字方面也没有太大的困难,在数百年的时间中,这些来自同一种文明传承的文字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而简体字虽说被当代某些人诟病,实际除了“帘”这个字是建国后才简化的,大多数都算得上古为今用。繁简形与意的构成本质同出一脉,能够熟练应用简体字的现代人只要不写,楷书认字达到七成以上的正确率并不算夸张。
对大多数人来说,看古文的真正难题在于释义,换做别的理科人才来看这些老旧文书可能会觉得苦手,不过云深的文科基础因为家庭原因并不差。更专业和细致的解析他做不到,像从当初的石窟文字形式推断朝代什么的,不过就算书上有些字笔画繁难,语句晦涩,通过上下文推断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云深在这段时间中了解遗族历史最关键的两个节点。
南宋末年,崖山之前,无法抵御节节进逼的蒙古军队,对受外族统治的未来感到绝望,又不愿与那些士大夫一起宛转待死的某批人选择了逃亡海外,琼州是不可退之地,流求虽是蛮荒,却尚可一去。时机越发紧迫,在当时艰难的情况下,这些人搜集了最后一批船只,带上了尽可能多的物资,包括茶种,蚕种和其他作物的种子,然后这些包括低级官员,武夫,工匠和农民,连同部分家眷在内的一千多人抱着九死一生之心,在公元1278年秋季的某个清晨扬帆出海。
这是一支仓促拼成的简陋船队,在海上航行了一个月之后,除了绝不可动用的种实,食水已经接近断绝,他们眼前所见仍是无际的海面,绝望之际他们更是遇到了一场诡异的风暴,晴海顷刻之间天地尽墨,雷鸣如潮,风急浪高,不止一条船被风浪拍碎,在人力完全无力抵挡的天地大灾中,留存下来的船只被拖向一个巨大得连雷光也照不见边际的漩涡边缘。
他们毫无悬念地被拖了进去。
活着的人再度醒来时,他们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因为所有已知的海外志异都不曾描述过这样的地方,天空是令人目眩的金色,太阳却是毫无光芒的纯黑。无风无夜,只有还是蓝色的海水带着这支已经快要散架的船队前进,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被推动着航行了多久,靠着生食那片海域中一种海蜇般的生物活下来的人们最终还是看见了陆地,也看见了横亘在他们和那块土地间,人力绝对无法跨越的无尽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