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丈夫最终放弃了那个秘术,断绝了米德洛家族千年的秘术传承。于是我想,既然世上有恶徒,那么肯定也有圣贤。恶徒越是歹毒狠辣,圣贤就越是慈悲博爱。
“绝不可对人性抱有太大希望,世上有怎样的圣人,就有怎样的恶徒。但也绝不可对人性失去希望,哪怕身处极深的黑夜,也不能放弃对黎明的追寻。因为世上既然有如此幽深的黑暗,相应的就该有如此灿烂的光明。”
第二天,段非拙和叶芝、阿尔乘上了返回伦敦的火车。
这回阿尔不用再扮演叽叽喳喳的熊孩子了。段非拙以为裴里拉庄园的恐怖经历会让这孩子产生心理阴影,没想到他完全不以为意,一路上都在兴奋地复述他被亡灵抓走的过程,仿佛那并不是恐怖灵异经历,而是一场伟大的冒险。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桌子上堆了一大堆破破烂烂的笔记本。叶芝或许有工作狂的潜质,把这一路上的时间都用来研究老裴里拉勋爵的笔记了。
“真有趣,米德洛家族在奥秘社会中不怎么出名,并非因为他们技不如人,而是刻意低调。”诗人捧着一本笔记,若有所思说。
“那当然了,要是他们成天宣扬自己把老婆活埋在树下,那没过多久就要上火刑架了。”段非拙说。
叶芝将他手中那本笔记推给段非拙“这本对您比较有用。”
“我?”
“它讲的是秘法几何学。这不是您的专业领域吗?”
粉刷匠可能在这个领域都比他更专业。段非拙不无讽刺地想。
但他还是心怀感激地收下了那本笔记。上面的内容有一半他都看不懂。他决定把这本笔记当作睡前读物,万一哪天失眠,笔记就派上大用场了。
段非拙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思念伦敦。他在这座城市总共只住了不到一个月,可当列车驶入伦敦那遮天蔽日的浓雾中时,他却油然而生一种归乡的喜悦。
他在车站告别叶芝和阿尔,叫来一辆双座马车,返回法兰切丝广场49号。望着那栋建于摄政时代的三层楼房,他发觉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已经把这儿当成家了。他在特纳上校府待了三年,仍然觉得那是属于别人的陌生土地。
也许,一个人是否把一个地方当成家,和他在这个地方所住时间的长短并无多大关系。一个地方是不是你的家,只取决于你跟这个地方在心灵上的距离是远是近。
“切斯特先生!您可回来了!”
渡鸦餐厅的老板从门里探出脑袋,冲段非拙挥手。
“我出了趟远门。”段非拙走过去,摘下帽子夹在腋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那位律师先生来过一回,听说您出门后就失望地回去了。您下次要是出这么长时间的远门,一定要留个口信。”
段非拙抱歉地笑笑“我也没想到会离开这么久,原本以为两三天就能回来的。”
“还有一封您的信。邮差见您家没人,就放在我这儿了。”
老板从柜台后面找出一枚信封,递给段非拙。他谢过老板,拎着行李上了楼。
打开门的瞬间,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扑面而来,老旧家具、纸张、油墨和沉滞空气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这就是法兰切丝广场49号独特的气息。
离开这么久,家具上已经落灰了。段非拙一路舟车劳顿,懒得去掸灰了,干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拆开了信。
信是露丝写来的,根据邮戳,是三天前寄到的。露丝写这封信时一定很匆忙,不但字迹潦草,纸张上还漏了些许墨点。
亲爱的利奥
收到你的信,我真是说不出的开心。
你在伦敦过得怎么样?伦敦一定很有意思,总有一天我也要去看看!
对了,我要告诉你几个好消息。爸爸现在开始学习鞋匠技术了,这样他在家里也能工作,就不必出去走动了。我弟弟爱德华也在纺织工厂找了份工作。原本他不到11岁是不能被雇佣的,但那个工头知道我家里有困难,就特许他去兼职了。
至于我,我找了份护理工作。你还记得斯通医生那个老狐狸吧?或许是恶人有恶报,他的儿子前些天搭乘蒸汽掠行艇时摔下来,变成残废了。我现在就在照顾他。
那家伙的品性比他爹还恶劣,你或许不知道,爱德华小时候还曾经被他养的恶犬咬伤过呢!他现在卧床不起,或许反而是一件好事呢!
我现在每周的薪水是10个先令。虽然不多,但足够补贴家用了,甚至还能攒下一些钱。等我攒够了钱,就给爸爸装一条机械义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