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往事_作者:巫羽(144)

  等人走到树下,昭灵看见他额上的汗水,还脸上的疲倦与颓态。

  昭灵命令:“过来。”

  如同一个顺从的侍从,越潜屈膝,单脚跪在昭灵跟前,让坐着的公子灵得以平视。昭灵伸出一只手,整理越潜鬓边的乱发,呢喃:“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头发今早肯定没有梳理,不说头发,脸也没洗,下巴还有一块污渍,看着像血。

  昭灵使唤侍女:“拿条巾来。”

  很快,侍女递来一条半湿的丝巾,昭灵接过丝巾,亲自擦拭越潜额上的汗水,揩去下巴那一块污渍。

  动作虽然笨拙,却很细致。

  越潜跪地不动,直勾勾望着昭灵,他的内心不可能没有触动。

  把丝巾拿起一看,干涸的污渍洇开,那殷红的色泽显然是血液,昭灵的心不由地揪紧,丝巾被他揉成一团,握在手中。

  再次抬起头来,昭灵的目光落在越潜衣领,像似看出什么端倪,命令:“把布袍脱了。”

  南齐里有不少官员的别第,自然也有越仆,士兵的搜捕范围已经扩散到城郊。昨日傍晚,越潜回去南齐里探看常父,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以前,越潜沉默时,昭灵无从得知他内心的感受,而现在不同。

  而今,他们的关系极为亲密,昭灵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而越潜在他面前也比较坦诚。

  越潜没动弹,心里暗暗吃惊,公子灵真是观察入微。

  见他不肯听从,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昭灵着急,伸手便去拉扯对方的衣领,恼道:“我让你脱下!”

  侍女察觉到氛围不对,紧张地看着他们。

  昭灵揪紧衣领的手被对方握住,而后被轻轻拉开,越潜没有选择,只能脱衣,袒露身上的刺伤。

  刺伤全部聚集在胸前,有深有浅,总计六处,伤口基本止血,只有一两处因为衣物摩擦,而流有少量血迹。没有上药,也没做包扎,较深的创口上能看到外翻的皮肉。

  “你……”昭灵猜测他身上有伤,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伤口。

  像是被数把匕首刺伤,唯一庆幸的是刺得不重,属于皮肉伤。

  难怪他把锦袍更换,穿着一件布袍回来,可以想象那件锦袍已经破损,遍布血污。

  两名侍女被支开,去府库取药,府邸人员众多,府中备有药物。

  梧桐树下,越潜的布袍搁在矮案上,露出强健的上身,还有身上的创伤。

  昭灵检查过伤口,冷静问道:“常父呢?”

  他去南齐里探看常父,去时人好好的,回来带着伤,为何受伤,不难猜测。昭灵不仅知道常父曾是苑囿里的越奴,还知道他是越潜的养父。

  越潜如实回道:“人已经被士兵带走。”

  听到人已经被带走,昭灵其实不意外。

  士兵正在城郊搜捕越人,显然也会前往南齐里,而常父没能逃过一劫。

  昭灵问:“几时的事?”

  越潜回:“昨日黄昏。”

  他身上的伤,显然也是昨日的伤,能想象数名士兵把长戟对准越潜胸口,锋利的刃部扎穿锦袍,刺入皮肉,胸口的伤大抵是这样形成。

  昭灵低头不语,在思考,在权衡。

  当他抬起头,显然已经下了决心,说道:“多半被羁押在城郊码头,昨日才被押走,今早肯定还在那里。”

  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装束,心想:要去城南码头讨人,得换身衣服才行。

  便装的公子灵有一股少年气,这份气息,以往经常被颜色沉重,庄重繁复的礼服掩去。

  越潜意识到公子灵想做什么,没有应答。

  见越潜没反应,昭灵不解,唤道:“越潜?”

  手臂搁在大腿上,仰头看上方的花与果,穿过树叶的阳光,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睛,越潜的声音不大:“他想回去云越。”

  想回去,回去云越故地,即便是身为奴隶。

  昭灵仅见过常父一面,不熟悉这个人,但他熟悉越潜。

  心中怔忡不安,昭灵朝越潜投去一眼,他的双唇翕动,没有声音,欲言又止。

  越潜,那你呢?

  即便是以奴隶的身份,你也想回去吗?

  侍女取来药具和药粉,撕白帛做布条,她们心灵手巧,很快包扎好越潜的伤。

  越潜将布袍穿回身上,不大习惯在女子面前袒露上身,他拉拢衣领,系结衣带。

  衣襟一掩,身上的伤口仿佛就不存在了。

  午时,梧桐树下空无一人,昭灵乘坐御夫卫槐的马车,马车旁跟随着一名宫中来的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