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往事_作者:巫羽(158)

  当夜深人静,整座别第如同死宅,越潜躺在床上,看着黑漆的房间,仿佛看见城郊的码头,一间落锁的昏暗仓库里,关押的越人之中有常父,还有那名哭泣着被士兵从集市带走的越人男孩。

  他们挤在窄小的空间,互相偎依。

  越潜闭上眼睛,脑中的那件码头仓库,已化作低矮而闷热的船仓,被关押的越人蜷缩在角落里,他们不安而焦虑,听着舱门外醉酒士兵粗鲁的咒骂声,还有浪花翻腾的声音。

  无论日后踏上的是一条何等凶险,九死一生的路,越潜都不在乎。

  恍惚之际,越潜像似闻到了一股清淡的香气,还有熟悉的人传递的温暖气息,他知道是虚妄,却伸手想去揽抱。

  怀中一无所有。

  越潜感觉到胸口的鞭伤传来阵阵的疼痛,这份疼痛一直都在,只是被他忽略不计,此刻感官像似被唤醒了。

  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的痛苦,在今后的许多个夜晚,他都需要默默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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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下着雨的早上,药师驾车前往城郊,来到公子灵的别第,他发现院门外守着数名士兵,这些士兵穿着甲胄,手持长戟,一脸凶恶。

  给越潜换上最后一次药,药师面露忧色:“要是路上创口裂开,你得自己上药,这一盒药粉,你带上吧。”

  巴掌大的一只木盒,里头装着是医者的仁心。

  越潜没接,只是说:“用不上。”

  “带上吧,士兵要是搜身的话,越侍就找个地方藏好。”药师还是把那一盒药粉留下,他很担忧,一个伤重未愈的人,如何忍受那漫长且痛苦的流放路途。

  药师背起医箱走出房门,望向庭院里淅淅沥沥的雨水,叹了声气离去。

  “热水老奴准备好了,越侍在屋中洗吧,老奴叫他们将木盆搬进来。”

  家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待越潜像对待主人那般殷勤,不是因为越潜深受公子灵宠爱,而是因为他时日不多。

  在家宰看来,越潜性命堪忧,即便他有命抵达孟阳城,身为奴隶,在繁重的劳动下,恶劣的环境里也活不了几年。

  越潜慢慢弯下身,将鞋子穿上,他不赞同:“不必麻烦,我去浴间洗。”

  卧床三日,蓬头垢面,身上都有股血腥与药物混合的臭味,虽说身上伤口不能沾水,但还是粗略清洗一下好。

  之后流放的路途里,想要洗个澡,将是件奢侈的事情。

  家宰立即过来,想搀扶越潜,被对方一把推开,就听他说:“我走得动。”

  又说:“劳烦家宰取一套粗布衣服来,我好更换上。”

  很平静,仿佛闲聊。

  “老奴今早从府邸带来一套粗布衣服,还有一双布鞋,都是新做的。”家宰跟在越潜身旁,将人送至浴间,他边走边说。

  这就有点奇怪了,别第里也有洒扫挑水的奴仆,用他们的衣服就行,为何得特意从城中的府邸里带来。

  在女婢的帮助下,越潜洗了头,至于洗澡这件事,他全靠自己,没让任何人帮忙。

  说是洗澡,其实只是擦身,湿巾避开伤口,往没伤口的地方擦洗。

  稍稍收拾一番,越潜拿起家宰递来的衣服,那是件粗布制作的秋衣,而非夏衣。

  明显考虑到当他抵达云越故地时,已经是秋天,需要长袖长裤来保暖,这般细心,会否是公子灵叫家宰准备的呢?

  穿上衣裤,拿来一条布腰带缠绑腰间,就在此时,越潜摸到腰带夹层里有一样小物件,就一指长,一头宽一头尖,摸起来很平滑。

  越潜把腰带的夹层扯开一个小口子,从里头发现一枚精美的玉器,是一件玉。

  昭灵穿礼服时,会佩戴组佩玉,越潜对组佩玉上的每一件玉器都很熟悉,此刻在他手中的玉,便是从组佩玉上取下的玉。

  ,在成为礼器之前,它是一种解绳索的实用工具。

  事实上,即便是成为礼器的玉,它仍有解绳索的功能。

  奴隶的脚上戴着金属质地的脚镣,玉用不上,但它应该能解开束缚双手的绳索。

  捏住玉,越潜心中百感交集,看见这么一件小东西,他瞬间明白公子灵想要传达的意思。

  公子灵不肯见他,却还是摘下自己佩玉的玉,藏在衣带里,递交给他。

  没有言语相告,只有这么一件充满意味的小物品。

  把玉塞回腰带的夹层里,越潜将腰带牢牢系绑在身上,他走出浴间,告诉家宰:“让士兵进来。”

  清早,士兵就已经在院门外等候,他们受太子差遣,前来押送越潜,要将他押往城郊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