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邪神之后_作者:一口果(589)

  “冀地的人不能想明白,因为他们仍在迷妄当中;冀地外的人也不容易想明白,因为他们未曾经历过。但你不一样,你经历过,知道自己曾经为何笃信,你已清醒,知道为何曾经的笃信是错误。你要做的,只是去思考自己的心。”

  吕周不由在这声音里沉静下来。

  为什么他明明被沉重的供奉压得喘不过气、常常担忧因肆意妄为的神仙而受到灾祸,却又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为什么他会一面觉得弱肉强食没有问题,一面又觉得他只要守规矩就能过得好?

  因为……他觉得不幸不会降临在自己身上,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守规矩的人。

  惨遭不幸的人是因为他们没有虔诚地敬奉神明;被神仙打架波及的人是因为他们自己没有注意,没及时跑到城墙附近……只要守规矩,就不会遇到惨事。

  因为他瞧见别人的优渥,便心生艳羡;因为他觉得,自己也有可能做那食肉的强者;因为他看见那条缥缈难走的路,就以为自己也有走到终点的可能。

  只要虔诚地供奉神庙,自然就可以成为人上人,只要拜入仙门,就也可以做那高高在上的神仙。

  因为接受,便不会愤怒不甘;不愤怒不甘,便不会更痛苦。

  但圈里的猪羊被宰杀的原因,不是长胖了、吃太少、太闹腾……只有唯一一个原因——人想吃肉。

  但对强者的艳羡就像吊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好让它忍受拉磨的苦。

  但接受不公忍耐欺压的驯顺,只会带来更大的苦,就像投枝于火的树。

  ……

  吕周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发现自己在哭。

  “在意生死,便会被生死牵引;在意外境,便会被外境牵引。人被环境裹挟,我们做不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圣人,但你已经开始思考。”

  这算不上抚慰,但吕周却觉得心中的苦涩消解了许多。

  他抹了把脸,道:“冀地这么久……只有我开始思考吗?”

  他不信只有自己开始想这些。吕周很清楚,自己不是聪明绝顶的人,否则之前也不会混到不得不去找食肉铺来寻生机的地步,他现在开始思考这些,也只是因为他见过了那一道因果判令。

  冀地何其大也?岁月何其长久?

  这么久的时间、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人,怎么会只有他才想到这些呢?

  更何况,冀地之外不是这个模样!他们这些凡人便罢了,那些高来高去的神仙们,难道不会想要出去看一看吗?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是无力的,但那些有力的人在想到这些后,为什么没能做出改变呢?就算都失败了,为什么一点声响都没有?还是说……有人压住了这些声响?

  吕周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冀地像是一座被隔绝的孤岛。

  ……

  浑沌不会让他的后花园出问题——这是以前。

  他喜欢把所有的东西都紧紧抓在手里,所有的让渡,都是撒下的饵,所有的忍耐,都是为了等待更大的鱼。

  但他一直失去时,又能够违背自己的本性忍耐多久呢?

  从玄清教,到幽冥,再到太阳星、道之缺、众生真灵,乃至现在的冀地,他一直在失去,每一网都落了空,只白白失去大量的饵。

  现在他已不那么能够忍耐,但他也很难在冀地做得更多,诸天神把他限制得太严了。

  大玄仍在落子。

  现在,他、天神、浑沌形成了互相制衡的情形,但他不喜欢毫无意义的等待。

  机会不是等待出来的。

  浑沌失去的越多,就越难以忍耐。而等到浑沌终于无法忍受下去的时候,他必然会向着诸天神冲撞而去。

  因为他可以从天神那里获得力量。

  大玄在逼浑沌。

  他要他打破这场无意义的平衡。

  ……

  神庙是高旷而空寂的。

  郗沉岸仍然没有得到答案,不过在换了黄泉摆渡者之后,冀地的情况反而比之前要稳定了不少。

  当人们发现他们的阻挠不再毫无代价之后,就迅速的退缩了。除了个别利益相关的人与疯狂的信徒,大部分人都只会暗骂几句。

  但也不必惊奇他们的退缩,这些冀地的普通人,本就是被浑沌像圈养猪羊一样调服得柔顺,有心争的人那便去争,不敢争的人那便进圈。做斗兽还是做肥料,这是他们唯二的选择。

  而当这些人退缩之后,其他因神庙皆灭趁乱而起的冒头者、如食肉铺般乱起来前就开始兴风作浪的妖魔鬼怪、张皇乱来的修士们,在面对过几次墨书判令后,自然而然就知道该收敛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