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灰狼缓缓睁眼，眼中无悲无喜。
他静静凝望着最后一丝夕阳中，满脸泪痕的夏天。
小灰狼耳边，地上，开着一处幽深的枪洞——那短短的一瞬，夏天仿佛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强行移开枪管，子弹瞬间钻入地底。
但仅仅是帖耳擦过，也依然令他的耳朵受了伤，血液从他耳中缓缓淌出，滴落在被子弹掀开的泥沙之中。
夏天居高临下看着小灰狼，半晌，枪口无力地落在身旁。
沉默良久，他哑声问：“为什么要激怒我？如果你真的是城卫军的人，你为什么不骗我？为什么不求我放了你？你知道的，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放了你……你……为什么不骗我？为什么要激怒我？！”
小灰狼却听不清夏天说的话。
他耳中一片嗡鸣，即使躺在地上也难忍晕眩。他只能看到夏天在说话，却听不到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于是，小灰狼开口便是淡漠残忍：“……杀了我。”
夏天顿时收声。
小灰狼重新闭上双眼，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故意高声喊出来，让围上前的所有人都能听见：“我是城卫军派来的卧底，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我宁愿死在你手里！”
沉默持续良久，直到赶来的巡逻队长试探着唤了一声：“夏……”
夏天霍然起身，拽着小灰狼的领子把他拎起来，然后反手握枪，用枪托将人狠狠击晕，甩在一旁。
“刚才的枪声会引来敌人，所有人准备撤离。”他沉着嗓音下令，“所有人，一个都不许少，全部撤走！”
那人诧异：“可中队、小灰狼他……”
夏天咬牙：“……让他自生自灭！撤退！”
众人离开后不久，小灰狼缓缓醒来。
之前被那一枪贴耳射击造成的伤势依旧没有好转，虽然耳朵已经不再流血，但听觉并没有恢复，站起身来依旧无法保持平衡，走几步路就要摔倒。
最后，小灰狼放弃挣扎，靠着一棵大树缓缓坐下。
发了会儿呆，他忽然想起什么，抬手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慢慢脱下来。
这具年轻的躯体上遍布伤痕，有还在淌血的新伤，也有早已愈合的旧伤，其中最惊心动魄的，是一道贯穿侧腹与后背的疤痕，看起来已经愈合了许久，但依然能看出，他当时被穿透时该有多么惊心动魄。
小灰狼垂眸抚摸着腹部的疤痕，似是回忆起什么几乎被淡忘的往事。
过了许久，他默默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刀尖微转，抵在那片狰狞的伤疤，将皮肤压出一道凹陷，似乎是想将这道陈年旧疤重新豁开……
就在刀尖即将刺破皮肤的时候，不远处的密林里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小灰狼惊觉，扶着树干隐匿在阴影中，攥了攥手里的刀。
来人是两名城卫军斥候，很快就搜寻到地面那处弹孔，以及小灰狼遗落在树下的衣衫。
小灰狼之前准备得并不充足，在现场留下了太多痕迹，那两名斥候很快寻到他藏身的方向，循着他踉跄逃离的身影追了上去。
听觉虽然已经恢复，但头脑依然晕眩，小灰狼强撑着跟两人周旋许久，却忽然迎面撞上一队不知如何寻来的城卫军。
小灰狼惊觉，下意识避开，却还是被人骤然按倒，一把长刀毫不犹豫刺入他的侧腹，将那道陈年旧伤再次贯穿——
痛苦的叫声被无情地按进泥土，小灰狼的身躯剧烈地抽搐着，手指死死扣着地面，攥住一片枯萎的草根。
城卫军领队从鲜血淋漓的伤口中寻到一只小巧的芯片，用被血染红的指尖摩挲了一下，起身淡淡道：“回收任务完成。撤。”
小灰狼从泥泞中缓缓抬头，依稀看见几人即将离去的背影，眼中一片死气沉沉，昭示着他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砰！
一声枪响划破夜晚静谧的森林。
紧接着，夏天带着数十人冲击而至，将尚未来得及撤离的城卫军团团包围。
火光与硝烟轰然炸响，枪声与吼声此起彼伏。
小灰狼的瞳孔里忽然映出一道迅速接近的身影，紧接着，他感到有人小心翼翼将他的脑袋揽到膝上……而后似乎……下雨了？
可雨水怎么会如此滚烫？
恍惚许久，小灰狼勉强认出来人的脸，身上好像突然有了些力气。
“夏……天，”他低低唤了一声，抬手抓住对方的衣角，“定位器……在、我肚子里……我居然不、不知道……对不起……我居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