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死对头的师尊_作者:醉里问道(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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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道从来都不是公平的,有人七老八十,还如孩童一般烂漫,也有人总角未到,心脏便不会再作跳动。

  温辰自己也说不清楚,那九天里究竟哭着睡着过几次,又哭着醒来过几次,总之最后一次睁眼的时候,脸上泪痕已然干了,连带心里,一样平静如渊。

  环视一圈徒然的四壁,他漠无表情地坐起来,随手捡起那个人留下的东西,一眼没看那盏寂寞燃烧着的烽火,大步流星地走了。

  出来殿门,已是清晨时分,明快生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竟诡异地感觉不到半点温度。

  舞剑声,训导声,操练声,声声入耳。

  温辰站在高处,看着东方逐渐升起的一轮红日,看着慢慢鲜活起来的殿前广场,看着成群结队早起习剑的弟子,那种自己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忽然变得分外清晰。

  是了,我是英雄,是兵器,是同门口中吹嘘的对象,甚至是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我可以是许许多多,但唯独……不可以是一个人。

  他曾经以为,当自己接受了这件事的那一刻,会非常难过,可真正到了这步,发现也不过如此——想象中的撕心裂肺并没有到来,甚至,连为自己辩解上一句的心思都没有。

  ——那个人说得对,什么时候想通了,心静了,什么时候就出来了。

  温辰微微颔首,想要冷笑一下来表达自己的不齿,但意外的是,他没笑出来。

  嘴角的肌肉僵硬,做出任何一个扯动都难于登天。

  ……这就是,无情道进阶的表现?

  他有点不可思议,但也仅仅只是有点,仿佛那些与生俱来的喜怒哀乐之情,相约死在了几个时辰之前,只留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立在长阶之上,灌满了昆仑山清晨里尚有些料峭的寒风。

  哦,原来是这样。

  原来吞五感,灭七情,平六欲的感觉,就是这样。

  毁去一切,方能重新开启一切。

  好神奇。

  正当温辰完全陷入沉思,感受着自身难以言喻的变化时,忽然,脚下传来几声“吱吱”的轻响。

  ——这是?

  他低下头,看到一只浑身雪白的小老鼠。

  ——是它?

  他有些诧异,想不通那只小雪鼠明明已经离开了,怎么又回来了呢?

  被扫洒得一尘不染的石阶上,小雪鼠短尾摇动几下,蹭地窜进殿墙后边的一处死角里,再出来时,嘴里叼着一串东西——一串由草绳系着的雪莲花。

  一、二、三、四……

  温辰一朵一朵数过去,数到最后,总共九朵。

  九朵新鲜程度不一,小雪鼠叼在嘴里的那一朵,沾染着晨露,初初绽放,娇嫩欲滴,往后就越来越枯萎,末尾的那朵几乎已成了干花,一触即碎——它们的颜色很单调,从层层叠叠的花瓣,到丝丝缕缕的花蕊,是清一色的雪白,那无暇的样子,像极了这世上最为纯粹的善意。

  小雪鼠几根细长的胡子轻微抖动着,身上白绒绒的皮毛里,藏着好多道伤痕,有的是旧伤,已经愈合了,有的则是新伤,还带着鲜血。

  温辰蹲下来,收了周身的护体剑气,指腹十分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脊背:“你那天那么着急走,是跑去峭壁上摘花了吗?”

  小雪鼠自然是听不懂他的话,只把雪莲花串往他手边推了推,其中的献宝之意,再清楚不过。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的。”温辰五指一捞,将花和鼠一同带了起来,指间清润的水木灵力淌过,瞬间治愈了那点小伤。

  河洛殿往下走的台阶很长,晨风拂过发鬓,给那清秀的孩童脸庞抹上一丝尘霜:“九天,每天一朵新鲜的雪莲花,不曾断过。你说你一只小老鼠,还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我这个不算是人的人,总不能比你还不如吧?”

  “两年前,枫溪城大劫,我和我爹娘陷在里面,做好准备同生共死,如果当时万锋剑派的人没有赶到的话,我现在不会活着站在这里,爹娘的遗体也不会有被厚葬的机会。”

  温辰淡淡地看着手中的小动物,似是在问它,也似是在问自己:“师门大恩,我不报,不可以吧?”

  “吱~”小雪鼠摇摆着脑袋,发出一声不明意思的细叫。

  “雪月双仙用自身为饵,设下八卦灵牢法阵,锁住了一大半袭城的魔物,他们以身作则,护佑苍生百姓,这样的遗志,我也不能不竟吧?”

  “自从积尸成山的小院落中侥幸存活的那一刻起,我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这么个简单粗暴的事实,我竟是花了这么长时间,才终于参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