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先前诡异的血色图腾被打斗毁得面目全非,叶长青一撩衣摆,随意地坐在杨玄对面,脸色苍白,目光是说不出的倦怠:“杨师兄,说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玄本是蜷在地上,闭目等死的,乍一听到他这声“杨师兄”,身子猛地一颤,良久,嘴唇动了动:“我为什么这么做,你真的不知道?”
“……”叶长青沉吟一下,语声很轻,“是因为双生灵契吗?”
“嗯。”杨玄点了点头,动作的幅度极小,就像他此刻求生的欲望一样,“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就杀了他了……”
“杨玄,你怎么就能下得去手!”叶长青掐着手臂,不住地颤抖,不知是伤口疼得,还是被他气的,这一句过后,像是打开了某个阀门,愤怒的质问像洪水一样倾泻出来——
“杨玄,如果你勾结魔道的那些事都是真的,但凡你的理由是其他什么,为了功名利禄,为了实力强劲……那你最多只是阴险、卑鄙,并没有到了不配为人的地步,可是……”
他一指不远处尚自昏迷的人,神色激动:“喻师兄待你如何,你难道不清楚吗?他那么惊艳的一个人,为你陨落至此,这世上你对不起谁都可以,独独就不能是他!”
斥责声在山洞中激荡开来,像一块乱入的石头,将沉寂的死海搅和起了圈圈涟漪。
少倾,一阵神经质的笑自杨玄口中发出:“不能是他,不能是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长青音调一抬:“你还笑得出来?!”
杨玄闻言,用那条还算完好的左臂蹭了蹭地,勉强支着上身坐起来,凌乱的黑发间,幽深的紫眸似笑非笑:“叶长青,你真的清楚什么是双生灵契吗?”
叶长青眉峰微蹙:“什么意思。”
杨玄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视线越过他,直愣愣地投向被安顿在角落里的喻清轮。
一旁,温辰别过脸,猝然与他对视上,之后,就怔住了。
长这么大,他从未在任何一个人的目光里,见到过如此复杂的情绪,没有,一个都没有。
说爱也爱,说恨也恨,说犹豫也犹豫,说决绝也决绝……仿佛一个人能产生的所有情感,在这短暂的一瞬间,全都融汇于这双眼瞳之中。
杨玄梦呓一般,轻声说:“你以为我想吗,你以为我真的想吗……我没办法。”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叶长青,像呆滞的木偶人一样,嘴角咔咔地咧开一个弧度:“叶师弟,你如果真的想听,我就讲给你,一点细节都不隐瞒地讲给你,然后你会发现……”
他空洞地笑了,炫耀一样,低声道:“这件事,换你来,不可能做得比我更仁慈。”
·
十四年前,折梅山幽姿峰。
外面阳光正好,透过雕花的窗棂,被切割成一片片温暖的金斑,跳到青砖上,像无数快乐的小精灵。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一个年轻男子在缓缓读书,他读的是一本十分基础的、连十岁幼童也能听懂的入门心法,读得很慢,好像生怕弄错了任何一个字眼。
哗。
与翻书声一起的,是几下很轻很轻的敲门声。
“哪位?”杨玄停下来,望向门边。
来人态度很恭谨:“师叔,是我,柯平。”
“哦,平儿啊。”杨玄放下书,转身为床上的人掖了掖薄被的被角,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叠卷宗,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低下头:“师叔,这是独秀峰白师叔让我拿来的,她说……我转拜到她门下的事情,通过了。”
杨玄道了声“好”,拿起来一页一页翻看。
期间,柯平数次偷眼瞧他,瞧完他,又去瞧床上的那人,欲言又止。
“平儿,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毕竟……”杨玄翻着那些卷宗,微微摇了摇头,“毕竟以后回来的时候也不多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刺痛了这个少年,他眼圈一红,哽咽道:“师叔,你就一定要赶我走吗?师尊只有我这一个徒弟,我走了,谁照顾他呀?”
“我照顾。”杨玄头都没抬。
柯平却急了:“可是,万一我师尊醒过来,发现我不在了,他不会觉得很伤心吗?不要这么急着赶我走吧,要么……”
他拉住杨玄的袖子,可怜巴巴地问:“要么先等他醒来再说。”
这时,一本卷宗终于翻到了头,杨玄一手压在纸面上,淡淡地抬起眼来:“平儿,你还小,天赋也好,往后前途无量,不应该被浪费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