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扶游正挽起裤脚,把双脚浸入木盆里,天冷了,夜里泡个脚睡得好些,而且他白天到处去跑,磨得脚疼。
晏知就坐在另一张榻上,和他一样的木盆,和他一起泡脚。
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却很融洽。
秦钩看得牙痒痒。
他看着扶游的侧脸,不自觉松开紧要的尖牙,爪子抓进地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扶游忽然道:“哥,我打算等这边打完仗,就回邱老夫子那边,怀玉还在他那里呢。”
邱老夫子是谁?秦钩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
是扶游的一个忘年交,扶游在第一年采诗就认识的人。
只听扶游继续道:“他那边还带着一群学生四处讲学和采诗,我在这边记完事情,就要回去了。”
晏知点头:“可以。”
扶游道:“以往都只有诗,记的事情也零零散散的,我想编一部史书。”
“挺好的,要从什么时候开始记载?”
“我准备先从先帝的事情开始记,再慢慢地往前推,主要是把之前诗里记载的东西都重新整理一下,再问一问一些老人,变成文章,顺便也可以整理出一本诗集。”
“又要像前几年一样四处奔波了?”
扶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我停不下来。”
晏知也朝他笑:“行,哥知道了,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再回来。”
扶游往后一仰,把两只脚从热水里拿出来。
他拿起巾子擦了擦脚,然后趿着鞋子,端起木盆,把用过的热水倒进木桶里。
“今天轮到我倒水。”
扶游提着木桶出去了,晏知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黑狼趴在外面看着,暗自庆幸,呵,他当晏知有多厉害,也不过是怂包一个。
和扶游明明都还没那么亲密,还让底下人瞎传。
狗东西——秦钩这样骂人。
下一刻,一桶温水泼到他的身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什么水,下意识站起来,睁开眼睛,双眼放着幽幽的光。
扶游提着木桶,站在他面前,往后退了一步,慢慢后退。
秦钩这才反应过来,是扶游的洗脚水。
这桶水瞬间把他的怒气浇灭了。
秦钩朝他龇牙,试图微笑示好,可是扶游紧紧地盯着他,慢慢后退,一直退到外面,然后举起火把,大喊一声:“哥!有狼!”
秦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现在确实是只狼。
他后退半步,就这样和扶游静静对峙。
绝不能把后背留给野兽,要直面它,才有将它吓退的可能。
扶游一手提着桶,一手举着火把,火光熊熊,照在他面上。
黑狼的竖瞳映出扶游的面容,这还是秦钩回来之后,第一次面对面看着扶游。
秦钩虽然小学没毕业,但是算术还行,他记得扶游的每一件事情。扶游今年十九岁了,等过了年,就该二十了。
他真的长高了,也长开了。
身材高挑,十五岁时脸上的婴儿肥褪去,白白净净,黑天鹅羽毛似的头发——来自秦钩的比喻,火光照在上边,随着扶游的转头,头发落下来,像是一层光影流动。
秦钩还想再看看,忽然,扶游张大嘴,朝他“嗷”了一嗓子。
秦钩愣了一下,然后没由来地想笑。
可爱死了。
秦钩朝他“汪”了一声。
扶游顿了一下,所以这是条狗吗?
秦钩忍不住地摇尾巴:“汪汪汪!”
很快的,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在晏知拿着刀赶过来的时候,那匹黑狼扭头就跑,身姿矫健,直接消失在夜色之中,目光都追不上。
晏知扶住扶游的肩膀,搓了搓他的胳膊:“怎么样?你没被伤到吧?”
扶游还看着黑狼离开的地方,摇摇头,说的话轻得听不清:“……没事。”
晏知当他是被吓坏了,叹了口气,要把火把从他手里接过来:“好了好了,没事了。”
扶游还是怔怔的,晏知从他手里接过火把,才发觉他的手心湿漉漉的,出了汗。
应该是被吓坏了。
扶游跟着晏知回了营帐,坐在榻上,若有所思。
他抬头,看向晏知,问道:“哥,你觉不觉得,那匹狼有点像……”
像一个人?说起来太荒谬了,可是扶游是真的这样想的。
他看到那匹狼的第一时间就……
晏知显然没能领会到他的意思:“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