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挑灯看剑_作者:吾九殿(52)

  他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

  一个是太乙小师祖昏迷不醒,左月生和陆净两个人自告奋勇地打包票要照顾仇薄灯。说实话,他们两个人负责照顾,才是真的让娄江提心吊胆。一个是城遭此次大劫难,房屋倒塌了许多,山海阁作为总领清州诸城池的仙门,需要帮忙重建城池。眼下是瘴月,商旅不通,也只能由还停留在城的娄江负责。

  ……见鬼!按理最该来处理这些事的左月生左少阁主,就知道成天跟药谷陆公子混在一起喝酒吵闹!

  “城一事已毕,但魂丝之事,仍疑点重重。其惑有三:一、葛青炼神化灵之法从何而来。二、天工府是否与此事有关。三、魂丝之源需前推三百年……另有一事,斩葛青者,太乙仇长老,不知……”

  正写着,娄江就听到西院那边左月生和陆净在大呼小叫。

  “仇大少爷!仇爷爷!亲爷爷!放下太一剑!有话好说!”

  “看在生死之交的份上!”

  “……”

  娄江“咔嚓”一声,第三十七次捏断了手中的毛笔。他熟练且麻木地换了根笔,继续奋笔疾书。“……返阁之后,请调不死城。望阁主成全!”

  …………………………

  “古苍苍,其寿永长。”

  “古苍苍,其福永昌。”

  “古苍苍……”

  出来找夔龙镯的仇薄灯披着黑氅,提着坛酒站在屋檐下,看着城人清理倒塌的房屋。他们将烧焦的梁柱移开,将碎瓦清扫,将伤痕累累的地方填平,动作熟练而平静。

  好像麻木。

  《诸神纪》写仙写侠,多写“仗剑当空千里去,一更别我二更回”,飘飘然浩浩然,令人不胜神往。但对真正活在仙侠世界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仙”啊“侠”啊却是另一回事,排山倒海天崩地裂属于大能,他们早习惯了浩然飘渺后留下的一地残墟,习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阴谋展开,自己的命就不算命了。

  就像这次城之变,在老城祝动手前,城人谁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前一天还一切如常,后一天就是天翻地覆,前前后后来来去去,他们的死与活,都与他们无关。

  仇薄灯觉得自己可能是久违地昏迷,昏得脑子都有些不糊涂了。

  否则他怎么会想这些东西?他一个纨绔败家子什么时候还操起了悲悯天下的心?

  “古苍苍啊”

  一位老人移开自家房屋的断柱,看到了底下神断裂的树枝,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口中唱着的赞歌骤然带上了悲声。老人伸出枯瘦的手,和自家孙子一起,比捧自家先祖碑位还虔诚郑重地将神断枝抬了起来。

  小孙子六七岁,正是熊孩子没心没肺的时候,刚刚刨自家院子的废墟,捡块破木板,都能呼呼生风地舞动,口中“咻咻”,现在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就掉下来了。

  掉到断落的木枝上。

  仇薄灯摇晃酒坛的手微微一顿。

  他们不是麻木,不是习惯。

  他们只是觉得房子倒了还能再建,人没了也算生死无常,神活着,就是最好的了。

  苍苍古,其寿永长。

  苍苍古,其福永昌。

  苍苍。

  这座城……

  城即是树,树即是城。

  仇薄灯继续将酒坛摇得哗啦响。

  他抬起头,视野虽然还是被许多木遮挡,但天空已然可见,不像他刚来的时候那样,天光只能勉强从枝叶的缝隙里漏下点细碎。按照左月生的说话,城人被控制着以血为牲,怎么都会大病数十天,但……

  “……哎!你小子昏得不是时候啊,”左月生连比带划地形容,“那天晚上,银叶落满城,满城飞雪啊,落谁身上,谁就壮得跟头牛似的。”

  “光秃秃的,你变丑啦。”

  仇薄灯轻声对神说。

  “值得吗?”

  神无风自动,余下的银叶沙沙作响。

  ……你救了一城人,过了就要被各路仙人侠客追杀了,值得吗?大概是不值得的,毕竟比起仙人侠客更可怕的是横空多了几个完全不符合标准的“生死之交”。

  值得吗?不值得吗?

  仇薄灯屈指弹陶坛,笃笃笃作响,想着自己要不干脆打道回府,夔龙镯裂为两半后,是打空中飞出去的,鬼知道掉哪个旮旯角了,城这么大,他要大海捞针地怎么找?只是那镯子上次还能自个飞回来,这次是超过自动寻返的距离了吗?

  意思意思找了两下的仇薄灯决定打道回柳府,去和去和娄江说一声,让他通知一下大家,翻废墟的时候顺带注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