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够了吗?”
沈沛白睁开眼脸,目光落在苏映雪的身上,语调冰冷。
“够、够了。”苏映雪有些讪然,避开目光。
又是死一般的沉寂,然而与刚刚不同的是,沈沛白的目光一直落在苏映雪的身上,苏映雪却一直撇开目光。
终于苏映雪忍受不了这种氛围,她开口了:“你、身体可好?”
“不够。”沈沛白阴沉地回答。
“啊?”苏映雪疑惑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的眸中满是戾气,猛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冷厉而强硬道:“为何不敢看本相,嗯?厌倦本相这张面孔了,还是嫌弃本相是个结党弄权的佞臣?”
他的力气极大,一下子就将苏映雪拉到了自己怀中,将她桎梏在自己的臂弯之中,苏映雪一下子扑入他的怀中,先是感觉左臂传来一阵剧痛,她却无暇顾及,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想要挣脱出沈沛白的怀抱。
“别动!”沈沛白紧紧地抱住了她,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贪婪地闻着她的味道。
苏映雪浑身僵硬,太瘦了,这是苏映雪脑海之中闪出的第一个念头,她想起沈沛白特殊体质,他一当受伤血液就会很难止住,而且伤口恢复极为缓慢,她刺的那一剑,对准了胸膛,她无法想象对方是怎么熬过来。
她忍不住伸出手抱住了沈沛白单薄的身躯,热泪涌了出来,顷刻间沾湿了沈沛白的衣袍。
沈沛白身子一僵,嘴巴微张,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却突然变成了一个锯嘴葫芦,只能伸出手拍着苏映雪的背脊。
她原本以为自己眼泪已经枯竭,但是此刻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苏映雪嘴里只剩下这一句,也只有这一句。
她本不应该哭泣,与沈沛白做最后的告别,但是她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她这么喜欢他,喜欢了将近二十年,一个人有几个二十年,苏映雪原本对自己所做的隐瞒和淡忘,根本就没有一丝作用,庞大的思念将渺小的她吞噬,她每天每夜都梦到他,有满腹的回忆和心事想要与他说道。
但是每一夜从睡梦中惊醒,面对无边的夜色,只剩下惶然的惊恐,因为所有的美梦最终都有一个结局,沈沛白浑身是血倒在地上,而杀了他,正是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二人终于平静下来,却是相对无言。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苏映雪几乎经历过一遍,她从前不愿掩其本心,开心时大笑,悲伤时恸哭,然这世间之事,若能同江湖中的快意恩仇那般,一剑斩断仇怨和悲苦,从此快马豪饮,恣意洒脱就好了。
然而后来却不得不带上面具,如同正常人一般,隐藏自己的表情和内心的想法。
但是面对沈沛白,她从来不愿掩饰自己的本心,不是不会,而是不愿。
她有时候会很疑惑,为何会对沈沛白这般无缘由的信任?此刻她才知晓,这种信任来源于年少伊始。
马车停在一片蓊郁葱葱的树林旁,此刻已近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斜阳将一片翠绿染上了橙光,有倦鸟扑朔朔归林,苏映雪跟在沈沛白的身后,走到一座石桥上,那石桥经年历久,青苔斑斑,桥下流水湍急,水声不绝。
苏映雪突然低声念了一句诗。
沈沛白神色涌动,这句诗,是他年少时所作,只是为了给楚岫玉应付楚将军之用。
她都想起来了,当年的事情。
苏映雪的目光落在水面上,看得久了,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我一直在想,当年若是我没有忘记那些事情,我们是否不会平白荒废十多年的光阴。”
这半年来,苏映雪心中一直在追问着这个问题,若是她没有失忆,那又会是怎么样的光景,然而她忘记了那些沉沦痛苦的回忆,享受着不知愁苦的天真岁月,将爱她的人抛在孤寂的深渊之中十多年。
这就是她一直不敢面对沈沛白的最重要的理由,然而他们都没有做错什么,这段记忆荒谬之至,可笑无比,但是却谁也无法轻松的面对。
沈沛白拥住了她,沉默不言,却是温柔地避开了她手臂上的伤口。
苏映雪逃离京城的那一日开始,沈沛白就意识到苏映雪很有可能是想起了当年那些事情,早就三个月之前他就找到了她,闲雨传回消息的那一刻,他几乎下意识想抛下了手中政务,只想马不停蹄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