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_作者:绣生(216)

  隆丰帝在半路上染了风寒,抵京之后便摆驾直接回乾清宫,将瓦剌与鞑靼接待事宜全权交给了殷承玉。

  只临行之前,让高贤来唤走了薛恕。

  高贤来时脸拉得老长,声音因为不甘比平日里要尖锐许多:“薛恕,陛下召见,随咱家来吧。”

  薛恕冷淡瞥他一眼,掀开帘子同殷承玉说了声,这才跳下马车,跟在他身后去面见隆丰帝。

  隆丰帝染了病身体不好,这些日子除了太医,其余人等一概不见。

  薛恕行至马车边上,隔着帘子行了礼。

  马车里的隆丰帝并未出声,他挑了挑眉,猜测着隆丰帝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路行至乾清宫。

  有太监女官早早搬来棉布帘子,将寒风挡住后,隆丰帝方才被人从马车上搀扶下来。

  薛恕注意到他发间又添了许多白发,不甚高大的身体微微弓着,没什么精气神,整个人瞧着比先前老了至少十岁。

  不像是染了风寒,倒像是得了其他的病。

  薛恕想到隆丰帝这半年来被喂的东西,眼底划过波澜,又很快敛下,归于平静。

  隆丰帝前呼后拥进了乾清宫。殿内地龙烧得旺,他这才脱下了裹得厚实的狐裘,又在宫女的伺候下用了汤药,漱过口,才看向静静候在一旁的薛恕。

  他将人细细打量许久,方才拖着调子问道:“可知朕为何宣你来?”

  “臣不知。”

  隆丰帝笑了声,却不再说此事,转而又问道:“先前朕让你去慈庆宫伺候,你心中可有怨愤?”

  “未曾有怨愤。”

  “是没有,还是不敢有?”隆丰帝收了笑,身体往前倾了些,一双浑浊的眼睛片刻不离地凝着他,似要将他看穿。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不曾有任何怨愤之心。”薛恕与他对视,眼中坦荡,毫无畏惧之色。

  隆丰帝这才满意,不再继续逼问,缓和了语气道:“围场中你救驾有功,可有想要的奖赏?”

  薛恕摇头说没有:“护驾是臣应尽之职,不敢谈奖赏。”

  这一番话显然叫隆丰帝更为满意,他衰老的脸上再度现出笑容来,神色显得平和许多:“你倒是个直的。”

  上一回他将薛恕召来,问他冒死救太子一事。

  当时薛恕并未辩解,他只觉薛恕和其他人一样,到底还是被太子拉拢过去。加上他态度不敬,是以才发了怒,夺了他的官职,将他发配去了慈庆宫打杂反省。

  但经过围场救驾之后,他却又觉得,青州地动之时薛恕冒死救太子,未必是与太子亲近,不过是职责所在罢了。

  否则那日围场遇虎,连随行护驾的锦衣卫都尚且反应不及,他大可不必冒险救驾。

  隆丰帝双手撑着膝盖,心中已然打消了疑虑,思量着对薛恕的安排。

  薛恕此人有能力,身后又没有错综复杂的势力,还是个阉人。要想在宫中立足,只能效忠于他。虽然性情桀骜了些,却并不借势猖狂。还是个忠君的纯直之人,心思简单明了,比高贤之流,办事更叫他放心。

  至少在遇险之时,他会不顾安危来救驾。

  几番思量,隆丰帝很快便有了决定:“你虽不要奖赏,但朕向来赏罚分明。高远犯事,司礼监正缺个秉笔太监,便由你补上,东厂提督一职亦空悬许久,也由你兼领。”

  “再赐蟒袍,金百两。”他见薛恕面色镇定,越发满意他的心性,快慰道:“日后好好当差,莫要叫朕失望。”

  这一切与薛恕预想分毫不差。

  早在隆丰帝贬他去慈庆宫之时,他便已经铺好了回来的路。

  只是真到了这一日,想到以后无法再在慈庆宫伺候,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快。

  薛恕极好地藏起了眉眼间的戾气,领旨谢恩。

  隆丰帝与他说了这会儿话,已经有些疲了,道:“你先去将差事交接好,过三日再到司礼监当值。”

  话罢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薛恕躬身行礼后,这才退了下去。迈出宫门时,瞧见了侯在殿外的高贤。

  高贤也瞧见了他,却罕见地一言不发,只脸色难看得厉害,显然已经知道了消息。

  薛恕瞥他一眼,眉梢挑起来,拱了拱手:“高掌印,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那东厂提督的位置,高贤已经盯了许久,都已经想好了让哪个干儿子去顶缺,却万万没想到,被薛恕给截了胡。

  这不仅仅意味着东厂日后要落在薛恕手里。还意味着,比起他来,隆丰帝更信任薛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