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秋思凡在学校里挺随性的模样,其实他家对他管得很严的,你跟他门不当户不对,他家里人不会同意的。”口气难以想象的绿茶,“你跟他交往的时候,没有打听过他家里面的情况吗?”
程榆回想。他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是了。是一个字都没有说,隔日就受秋思凡的邀请,以恋人的身份去参加他家的宴会。
出身世家,白商霖自然也去了那场宴会,他喝了一点酒,与其他名门少爷千金夸下海口,说未来秋家的户口簿上会留有他的名字。
他确实是外表最出众的一个,许多贵家子弟围绕着他转,可当宴会的主人牵着另一个少年到来的时候,再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了。深蓝色西装,滚了银边——早在几个月前秋思凡亲自找人为他量身定制。
打脸打得太快,自那之后隔了很久,白商霖都没有来找过程榆,因为私底下,他被秋思凡警告离他们远一点。
“……是不是程榆跟你说什么了?”
程榆什么也没有说。仅仅只因为他太被秋思凡重视,乃至于不需要开口说一个字,对方自己就会去关注、弄清楚。
“一定是程榆跟你说什么了,他凭什么……他根本配不上你啊!”
连桌带椅被踢出了教室外,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道蜿蜒曲折的痕迹。男生连一分眼角的余光都懒得施舍给他,散漫地回他一个字。
“滚。”
……
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般崩在空中,再重聚,往大脑深处涌去进。
——夏日、烈阳、柠檬茶、蝉鸣。
阳光很晒,周围是热烈的加油声,程榆看到自己身陷一千五百米长跑的运动会,他在绕着操场奔跑,很多人都被他甩在了身后。
他看到终点站有一人,对方在等他,而他在奔向他。
哨声响起,眼前天旋地转。冲向终点脱力的前一瞬,他落进了一个充满薄荷气息的怀抱。那怀抱沁爽又干净,驱散了身上的躁意。他被抱得严丝缝合,对方丝毫不嫌弃他身上的汗,贴在他耳边一声声地喊他小名,夸他真厉害。
考试前两天下课,会被勾肩搭背拐到图书馆,合看同一本复习资料。偶尔秋思凡看困了,会顺势枕在他肩窝上小憩。
窗外微风穿林,头顶风扇吱呀吱呀地晃,男生抱起胳膊斜斜地靠着,睫毛又浓又密,特别好看。他看得心痒痒,想替对方遮挡阳光。
然而刚伸手,已经被轻轻捉住手腕,不知何时男生睁开了眸,与他安静的对视片秒,不由分说地就将他遮挡在书本下,细腻地亲吻起来。
那是个很充实的春夏。
程榆有他的男朋友宠。秋思凡也有他的榆榆陪。
“暑假想去哪里玩?”
“这还没放暑假,你就想那么多啦?等到七月再说吧。”
离七月份只差一个月。
六月中旬起,手机总是凭白无故黑屏,再点开,不是吓人的鬼脸界面,就是各式各样的恐吓信。
恶作剧?
六月三十日。暑假的前一天。
刚好拍完黎垣附中优秀三好学生照片。前往教室的路上,程榆发消息告诉秋思凡拍好了,问他在哪。
[天台吹风,这边贼几儿扒拉的凉快]
[……你吹。]
这条消息后没有下续了。对面又连问了好几条“媳妇儿不来陪我一起吹?”,被他以“我不是二缺”的理由拒绝,最后实在是不耐烦了,只得回一句:[那等会儿,我先去见个人。]
[噢。见谁?]
见谁?
见个神经病。
[别管那么多了,你只管永远喜欢我,以及记得我也永远只喜欢你就够了。]
……
从教学楼向外仰望,程榆目光只在邻楼的天台处停留一瞬。
啪嗒!
随着脚步声猛然激进,胸前腾空出现一双手,朝前重重地推了下去。
那是一个楼梯的拐角道。三十多层台阶,不算特别高。但若后脑勺着地,必然伤的不轻。
身体极快地往下坠,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
否则怎么会在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下,捕捉到天台上男生的面容。
啊……
秋思凡五感一向那么好,如果是真的,他亲眼看到了这一幕。
……那该有多糟糕啊。
视线彻底地暗下来。
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长到他把这场梦认错成了现实。
在那所谓的“现实世界”里,程榆基本没什么亲近之人。最初长辈嫌他没礼貌成绩差,同龄人嫌他邋里邋遢脾气差,后来这样嫌弃的声音倒是没有了,看他的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陌生,还以为鬼附身了,直到高考拿了全市第一的成绩,上了新闻,慢慢地那种印象才被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