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长达两小时的催眠结束后,林琴见他始终没能彻底记起想要记起的事情,只是能模糊地猜到大概,建议他在有条件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去接触与那段记忆相关的人事物,譬如去一些有印象的场景之类,说不定就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相关的人事物么,秋思凡若有所思眯起眼睛,想起某个人的名字后,对林琴沉声应下。
“怎么了,表情这么可怕。你想到什么了?”
这是秋思凡最后一次来诊所时,林琴问他是最后一个问题。男生半边身体已经跨出门外,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飘进来。
“想到一个神经病傻-逼。”
*
医院精神科室
吊瓶嘀嗒作响,一个白色纱布包扎着全脸,只露出一双浑噩无神的眼睛的男生,正半躺在病床上对着头顶上方的吊瓶发呆。
这是一间单独的病房,周围没有其他病人,于是空气里只剩一对中年夫妇的叹息与泣声。
白父垂首站在一旁,神色忧郁动容,白母则趴在病床一边哭得泣不成声,“……我的阿霖啊,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这究竟是造的什么孽啊!”
“阿霖,你说话啊,你说句话啊!别再这样了,你忍心看到妈妈为了你哭死吗啊?!”眼见着白母声音越来越大,白父于心不忍也上前拉住她,劝道:“行了,医生说孩子他现在需要静养!”
却被一把甩了开,白母如同被点爆的炸|药般歇斯底里:“都怪你!都怪你没事禁什么足?阿霖会患病你有很大一部分责任!要么别禁足,要么就干脆一辈子都关在家里,你还把他放出来干什么?!阿霖会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你!是你,全都是你的错!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白父猝不及防被白母双手掐住脖子,惊吓之后怒气攻心,一巴掌重重甩过去:“你这个疯婆娘!”
被一巴掌抽倒在地的白母目眦欲裂,起身就冲过去和同床共枕几十年的丈夫撕打起来。多年夫妻,两人鲜少吵架,如今为了这件事感情彻底格列,毫无顾忌地就冲对方拳打脚踢,一时间医院的整条走廊都充斥着他们的吵闹声。
安保人员同医生赶到时,一个如泣如诉,一个状如癫狂,全都是在斥责对方的过错,很难让人相信这两人居然出生于赫赫有名的书香世家。
眼看着白父被白母的言语激怒又要动手,几名安保人员连忙上前将人制服,护士们则扶起半边脸都肿起来的白母,经过一番快速商量调解后,随同安保人员离开。
纷杂聒噪的声音远去。
白商霖半躺在病床上面朝窗户,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从始至终连动都没动一下。
白商霖的主治医生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他还记得这位病人刚被送来的时候,身边围绕着四五名警察,玻璃渣深深扎在面部皮肉里,疯了一般大叫着是秋氏少爷做的。那时候至少还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如今却……唉。
容貌毁了,家庭也破了,躺在这偌大的医院内毫无希望地活着,和死了到底有什么两样?
主治医师沉默叹了口气,往返科室的路上迎面碰上一熟悉的人。男生的外貌太出众了,以至于他在远远的见过一面后,就再难忘记这样一张脸,“您是……”
嘴唇微动,刚说出两个字,却被对方当成空气般无视,连瞥都没往他身上瞥,擦肩而过径直走向白商霖所在的病房。
后知后觉想起对方身份,主治医师倒吸一口冷气,心生忌惮地告诉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但,医者仁心,他还是没法说服自己,纠结之下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墙角,压下快跳到嗓子眼的紧张内心,竖起耳朵细细聆听。
砰!
玻璃杯碎裂的巨大声响,让主治医师一个心抖。只不过没等他慌忙冲进去,一个低沉磁性的男性嗓音紧接着响起来。
“我一来你就摔杯子,怎么,不欢迎我?”
病床旁,秋思凡扫了一眼地上的玻璃碎渣,转而看向病床上的人,冷嗤道:“见到我终于不再是你口中那扭曲的‘喜欢’,而是恨了?”
纱布底下,白商霖裸.露在外的一双眼明晃晃地写着恨,直视秋思凡。
“这不,明摆着的吗。”
半晌,仿若被烈火灼烧嘶哑的声线响起。
“……我曾那么喜欢过你,为你做了那么多事,可你却是怎么对我的?你毁了我的脸,毁了我的家庭,毁了我的一切,可是!你凭什么还能安然无事地过得好好的……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