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攸虽说为人跋扈霸道,做事行止由心。但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值得谁费这么大的功夫当街刺杀。
为了将这件糊涂事弄清楚,他方才与门外的钟培毅下了死命令,刺客一个时辰捉不到,他便跪一个时辰。一日捉不到,他便跪一日。
这会儿,已经过了大半天了。
汴京城的街面上,除了负责守卫的禁军队伍,还有京兆尹府的衙差和大理寺的刑吏。这几支涉事队伍几乎都是全员出动,早一刻钟逮到凶犯,便能早一刻钟保住脑袋。
“陛下,禁军副将曹大人请旨求见。”老太监崔尚拖着拂尘朝君王禀报。
“让他进来,直接免礼回话。”顾鸿负手站着,余光看了眼朱唇半咬的丽妃:“行了,若是审问刺客,朕准你在场旁听。”
“嗯,多谢陛下。”丽妃点点头,红着眼圈给顾修整理因疗伤而拖去一半的衣袍,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求神拜佛的话。
片刻后,禁军副将曹明舒入宫见驾,直接撩袍跪地道:“陛下,刺客已经抓到了。”
“现在何处?”
“回陛下,刺客现下已经气绝身亡了。”
“气绝身亡?”顾鸿眯起眼睛:“是当真气绝身亡,还是你们为了保命,随便寻了个死尸过来蒙朕的眼睛的?”
“陛下容禀!”曹明舒深深叩首,从腰间取出了一张画像:“末将等找到那名刺客时,那刺客已经在小湖边服毒自尽了,同时在他身上搜到了以宁王殿下为目标的画像,以及凶器弩!箭。现这刺客的尸身,已经陈尸大理寺中了。”
刺客已死,这场案子也就只能从长计议了。
眼下唯一确准的一件事便是,那刺客的目标当真是宁王顾攸。
曹明舒回禀完毕,在场众人皆一言不发。
沉思良久,君王顾鸿缓缓才道:“罢了,今日都先下去吧。朕自会给二位皇儿一个公道的。”
***
离宫之时,顾修安抚了忧心忡忡的丽妃,回府后也没有将受伤的事告诉吴婶。
烛火昏黄的书房之内,顾修沉默的靠在桌案后闭目养神。
“殿下,怎么好似打了败仗一样呢?”韩墨初站在人身前,一如少年一般的轻抚人额头:“好似有些发热了。”
“我还好。”顾修拦住了要去不远处拿药的韩墨初,伸手扶着微微发胀的额头:“师父,你说我今日借用六皇兄来构陷睿王,此举和珹王端王有何分别?”
“殿下,您和珹王端王原本就没有什么分别。”韩墨初坦然直言道:“您和他们都只是想赢而已。只有赢的人,才是正义。只有赢的人,才是公理。毕竟天下至尊之位只有一个,想赢就只能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么?”顾修目视前方,若有所思道:“师父今日可瞧见丽妃和六哥的神情了?他们是当真为我忧心挂怀的...若是他们知道这是场算计...”
“那殿下不必让他们知道就是了,何须这样自寻烦恼?”韩墨初还是转身取来了那瓶保命用的无极丹,坐在顾修身边用烈酒一点点研碎:“殿下,自有君王那日之始,荣登高位之人便没有一个手上不染血的。殿下自十五岁起驰骋边关,若主将心怀恻隐,瞻前顾后,可能得胜?”
“那些是异族,可他们毕竟是手足...”在顾修晃神的功夫,受伤的肩胛已经被韩墨初扒了出来,半边肩膀不尴不尬的暴露在外:“你这是...?”
“自然是换药了,宫中御医用的伤药不管用。”韩墨初拖着研好伤药的钵盂,将钵盂中的伤药直接按在了顾修伤口的嫩肉上。
无极丹混合着烈酒,瞬间传来的锐痛与灼烧感让顾修浑身都起了一层冷汗,整个身体都随着韩墨初换药的动作本能的颤抖着,咬紧的牙关偶然闯出几声隐忍的闷吭。
“异族也好,手足也罢。殿下视他们为手足,他们可不曾视殿下为手足。”韩墨初手下换药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丝毫不曾拖泥带水:“殿下难道忘了么?这些年殿下历经的一切,桩桩件件都是冲着殿下的命去的。”
“嗯。”顾修咬牙强忍着剧痛,右手紧紧攥着椅子的扶手,试图转移肩头传来的疼痛。
“臣是替殿下做了些阴山背后的事,可将破绽把柄露给臣的是他们自己。”韩墨初剪开一段长长的纱布,替顾修包扎:“眼下他们只是失了圣心,人还好端端的坐在自己的王府里。这些事,若是殿下犯了其中任何一件,这会儿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殿下之所以胜过他们,就是因为殿下素日里不恋权柄,不贪富贵,在君王面前不争不抢,既不不结党也不干政。才让他们攻无可攻,伐无可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