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墨初!你站住!你给我站住!”韩明攥着那枚流苏腐朽的玉佩咆哮着呼喊,不一会儿又瘫在干草地上放声大笑:“儿子...我的儿子...那是我的儿子...那是我的儿子啊...”
韩墨初的人品实在太出众了,出众到足以让任何一个为人父母的为之骄傲。
笑了一会儿,韩明又悲哀的哭了起来,他痛苦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悔恨着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认出这个孩子来?
时到今日,他竟然败在了自己亲生儿子的手上,就好像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天意一样。
韩墨初走后,他才想起他还有一肚子的话没有问出口。他也想问问这个孩子这些年究竟过得怎样,他的母亲可还在世上,那年的兵乱他又是怎么逃出生天的...
他没问,他好像也确实没什么问的资格。
那年韩墨初到他府上赴宴,他险些要了韩墨初的性命。那时候,韩墨初就在他咫尺之间。他只把他当做战王身边的一个幕僚,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贱命而已。
古人言:父慈子孝。
为父不慈,子何以孝?
韩明攥着那枚玉佩哭哭笑笑的想了一夜,终于想起了那个小妾的脸。
韩墨初真的和那女子生的很像,但是他那股子卓然的气度给那张美丽娇柔的脸添上了两笔名为绝色的重彩。
破晓之时,折腾了一夜的韩明放空的看着头顶上浓黑色的污墙,心口忽然间跃跳得厉害。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翻身坐起在墙角的硬砖上摔砸着那枚属于韩墨初的家佩,一下,一下的直到粉碎。
在他将死的前夜,他竟然得知他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虽然,这个儿子一点也不像他自己。
虽然,天亮之后,他韩家泼天富贵烟消云散,五族之内男丁皆灭。
但是,他还有一个儿子可以好好的活在世上。将来还会站在人臣的最高峰,就像他入仕第一天所梦想的那样。
无论怎么说,血缘二字都是改不了的。
无论韩墨初承不承认,他的身体里都流淌着一半属于他的血液。
他绝对,不能让这个孩子有事,更不能让这个孩子也被牵扯进来。
那是他韩家唯一在世上的希望了。
天明破晓,刑狱主司唐青山携提刑押司等官员打开了韩明所在的监舍的大门。
发现韩明尸身已凉,僵硬的小指上还挑着半截腐旧的流苏,墙角边散落着几块看不出材质的碎石。韩明面容安详,身无外伤。
经仵作查验,是为心悸而死。
身为人子的韩墨初终究还是给韩明保留了最后的尊严体面。
毕竟死得全尸者,来世还可再生为人。
第七十八章 百岁
永熙二十三年, 暮春四月。
京中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甘霖。
今日,汴京城青云坊的闹市之下有一场大热闹可看。昔日的宰辅之家,今日落了个五族皆灭的下场。
除暴毙狱中的家主韩明外, 五族内成年男丁共计两百三十一人。
今日之内, 皆要命断当场, 身首异处。
听说这个韩明是残害忠良的大奸臣,今日乃是处置这些佞臣家眷。百姓们都不顾大雨宁可撑着伞也要把这场热闹看全。
午时三刻行刑, 百姓们为了抢到一个能看清楚血光的好位置, 从黎明时分便有百姓陆陆续续的聚过来了。
同一时间,皇城之内的雨势也不小。
朝会过后,顾鸿亲自拉着顾修的手将他带到了宣政殿侧殿之内,说为他准备了一件及冠礼。上月顾修该行冠礼时忘了找出来了。
说罢,只见两个小太监从内室里吃力的抬着一杆长!枪,呈到了顾修面前。
长!枪长为八尺有余,枪杆为空心铁铸,一条金线勾描的金龙盘桓在枪杆之上。镀金的枪箍上是云氏的家徽, 一朵小小的祥云花纹。赤红色的枪缨柔软纤长,枪脊锋利如镜,映出了顾修那张不可思议的脸。
“父皇...”顾修伸手迟疑的悬在半空,不可置信抬头看着眼前的君王。
“拿着吧,这是太!祖皇帝赏赐给云家的游龙枪,你母亲用过的。如今你已成人,朕现在把他赐给你了。”
“儿臣, 多谢父皇。”顾修双膝跪地,敬谢皇恩。
这是顾修第一次见到这柄枪, 这柄枪代表着云氏一族昔日所有的荣光。
当年, 云氏一族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立国后, 太!祖皇帝亲手将这柄纂刻着天家龙纹的长!枪赐给了云家,象征着对云氏一族无上的感激与信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