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出行,父子三人明面上只带了熊虎一个。
又兼车夫,又兼挑夫, 又兼护卫。
并美其名曰,能者多劳。
“公子,咱摆这儿吧。”熊虎将手中的木桌往地下一撂,在一个馄饨摊和一个压货摊中间生挤出一个摊位。
淮南一带地气温润,民风温良,男子大多习文读书,极少见到熊虎这般壮如人墙的彪形大汉。
那木桌砸地有声, 唬得邻近的两个摊主都不由自主的往两边退撤,凭空又多给人腾出了三四尺的空档。
韩墨初客客气气的朝两边的摊主打了个招呼, 牵着身旁顾修的手臂一道绕到了木桌后头。
席地铺了一张宽大的软垫, 容得下父子三人同时坐着。
熊虎卸下了背在身上的大筐, 呼哧一声朝韩墨初鞠躬道:“公子,老熊先回了啊。”
“回吧。”韩墨初弯眸应道。
说罢,兀自将筐内二十来个竹雕笔筒,同着两副笔砚,一卷护在黄皮纸下剪裁整齐的宣纸都拿了出来,一应摆在当街的木桌上。
这些个笔墨纸砚便是他们父子三人今日摆摊要卖的货品。
当街摆摊,是韩墨初的主意。
既然顾修想兴商扶贾,富足民生,至少要知道何谓经商。想知道何谓经商,最快捷的方式便是自己亲自做两笔买卖。
小摊开张,父子三人席地而坐。
静静得等着第一笔生意上门。
太阳越升越高,集市上的人流越来越密。
各家商铺摊贩都开了张,唯独韩墨初的摊位上无人问津。
小团子坐在顾修的氅衣里露着小脑袋,手中攥着的吃食从糖烧饼换成了千层糕,又换成了三丁包子,吃得满嘴流油,可木桌上的笔筒仍旧一个也没卖出去。
淮南多文士,这些笔墨纸砚入了市本该十分畅销。
可来往行人端看着韩墨初与顾修那通身的气派都看不出是什么来路,总觉得这般人品的人当街摆摊必然不是为了糊口,看那摊子上摆得东西寻常,兴许都不是凡品,要千八百两银子一件。
“爹爹,诚儿困了。”已经坐了一个晌午的小团子终于发出了抗议,从顾修的大裳里钻出来,挂在了韩墨初的背上。
“现在才什么时辰,你便困了?”韩墨初拍了拍攀在自己身上的小手,将小团子拉到了自己膝头坐下:“可是坐不住了?”
“诚儿就是困了。”小团子伸出短短的小手拼命揉了揉自己的眼睑,狠狠打了个哈欠:“困嘛。”
“罢了。”韩墨初将挤在怀里打挺的小团子打横抱起,放在了顾修怀中:“云驰,先送他回去吧,路上别让他睡着,会着凉的。”
“我不回去!”小团子在顾修怀中一个鲤鱼打挺,重新勾住了韩墨初的脖子:“爹爹抱我去玩儿嘛。”
“顾毓诚,要么回去睡觉,要么老实坐着。”顾修再次尝试树立起了君父的威严。
“我不!”小团子同手同脚的攀在韩墨初身上,咧嘴带着哭腔:“我就要爹爹陪我!”
“二位公子,依我看您二位不是那图盈小利的惯商,守着这么个小摊子坐了一晌午,也难为小少爷了。”邻近杂货摊子上的摊主看不过去,拿起一支自家摊位上的拨浪鼓,摇晃着逗弄韩墨初怀中的小团子:“小少爷,快别哭了。”
“我才没哭!”小毓诚连忙抹了抹眼角,挺起小小的胸膛与一旁的摊主对峙起来:“我只是困了!”
他这一点倒是像极了他的君父顾修。
嘴硬,脸皮薄,对自己男子汉的身份相当执着。
被这么个叫不出名字的外人见了眼泪,他万万忍不了。
“毓诚,不许同这位先生无礼。”韩墨初声音严厉起来:“致歉。”
小毓诚也自觉理亏,坐在韩墨初的臂弯处老老实实的与人施礼:“先生失礼了。”
“公子言重了,小人觍称先生。”那摊主反回一礼道,得体道:“童言无忌,不妨事不妨事。”
一向神思敏锐的韩墨初被那摊主的言辞吸引,不由问道:“听您言语不凡,可也是读书之人?”
“少时读过几年。”摊主无奈笑道:“只是依我大周律法商人之子五代之内不可为官,我也只能做些这糊口的营生了。”
“据某所知,此律自新帝登基后便已废除。先生若仍有心致学,亦可参试科考。一朝及第,自然可以报效国家。”韩墨初抱着坐在臂弯处的小团子来到杂货摊前细心挑选起来
“公子您说笑了。自太!祖皇帝有言‘商者不可为官,为官必贪’的话后。哪一任主考会触这眉头?今上登基日短,谁知这政令哪一日又废了呢?我大周各地现存的商官,绝大多数都是前朝所遗。哪怕显赫如江南金家,在行政之事上也比不上一个七品县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