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的傻弟弟啊。你还真以为陛下舍得斩了他啊?”顾江连连摇头,满眼同情的看着他的顾潮那张又老又天真的脸:“这么多年了你还看不出来么?这君臣两个这样一唱一和的事儿多了。就拿上次,因为韩太傅当朝提出要陛下纳妃立后之事,陛下也是大发雷霆,还让他在大太阳底下站了一个多时辰。表面上是罚了韩太傅不假,可从那以后还有谁敢提出要皇帝立后的事了?顾伸该死,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可这该死之人偏偏姓顾,要是皇帝当真亲口下旨手起刀落,你心里会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当然是杀得好啊。”顾潮依旧是一脸懵懂。
“你这么想,你能保证顾家宗亲上上下下一千余人都这么想么?”顾江狠狠白人一眼,摇摇头道。
“那照皇兄你这么说,这会儿我该做点什么?游说宗亲?”顾潮问得无比认真。
“你就回去,该吃吃该喝喝,没事带你夫人出去散散闷,去北边看看你家大儿子也行。本王保证用不了一两个月,这事儿就平了。”
“这不成!朝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本王怎么可能闲的住?”顾潮对顾江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相当嗤之以鼻:“你愿意出去喝酒散心你随便,本王得找宁王合计合计去。”
顾潮走后,顾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今日其实也是来给韩墨初保本的,不过他明显要比顾攸和顾潮都聪明得多,如果顾修今日表现得没有这般狠绝他反倒会有所担心。好在朝堂之上顾修的表现与他心里料想得没错,他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准备静观其变。
与顾潮一样堪不破此事的人除了顾攸,还有负责主审此案的大理寺上卿——郭赢。
这一次他身为此案的主审,连刑部尚书都只能与他协同。君王的态度也十分明确,就是要他严审韩墨初,为其定罪。
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将韩墨初与他之前所有审问过的犯官一视同仁。
晨朝过后,他即刻赶回府衙,马不停蹄的吩咐人将韩墨初从暂押的班房里提了出来。
***
大理寺正堂之上,青砖黑瓦,肃穆庄严。
两旁边精壮的差役手持棍棒挺身而立,三尺高的明台之上立着一横两竖三张大条案,上卿正座负责问案,两名少卿分列两边负责查找卷宗,协同审理。三张大条案的后方还摆着三张小桌,是给主事书记们誊录口供的地方。
上卿的正座后方,是一副历经上百年的宪章图腾。
宪章又称狴犴,乃龙之七子,形似猛虎,能辨忠奸善恶。
太!祖皇帝是以此图勉励刑狱官员,务必要分是非,懂善恶,秉公执法。
昨天夜里,韩墨初离宫之后便被熊虎亲自带队送到了这里。那时君王尚且没有明旨,故而没有一人敢与他上枷落锁,他只在大理寺正堂旁边的班房里喝了一夜的茶,还顺带着给上茶的小官差讲了两个事关宫变的典故,差点没把那小官差魂儿吓丢了。
随着上卿郭赢高喊的这一声:“带犯官。”
两旁边堂威呼喝,一句接着一句的将这声吩咐传了下去。
不多时,两个官差双手虚扶着韩墨初肩膀亦步亦趋的将此人“押”了上来。
与其说是押送,倒不如说是搀扶。
等把人押到了地方,别说是踹了人的膝窝让人跪下,就连高声呵斥都不敢。
郭赢正身坐在高堂之上,捻着下颌处三缕稀疏的髯须,眯眼打量着立在下方的韩墨初。
以往在前朝之时,他很少有这样与当朝首辅近距离接触之时,从来都只能远远的看着那一身华丽的紫衣。
这人当年可是掌握着整个朝堂的生杀大全,谁升谁降,全凭他的一句话。
为了应付每年的考绩,郭赢还不到五十岁就熬了一脑袋的白头发。
真想不到这样的权臣,也有今天。
此时堂下的韩墨初穿着一身素衣,身形修长,近乎完美的五官让人目眩,似弯非弯的嘴角,凭空给人一种不敢轻易冒犯的威严。
郭赢眯着眼睛看了许久,险些忘了自己是来问案的,于是清了清嗓子,拍了下惊堂木:“堂下犯官,你为何不跪?”
“本官无罪,为何要跪?”韩墨初的回答又短,又不给人面子。
“大胆!此处是大理寺正堂!容不得你一个犯官这般放肆!还不速速给本官跪下!”郭赢猛然摔下了手中的惊堂木,声音大的足够吓死一百多只刚出生的苍蝇。
霹雳一声惊堂木响,韩墨初原本清润的目光忽然透出了彻骨的寒凉,他平静的抬起双眸与郭赢四目相对:“你当真,要本官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