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把瓦剌人气得不轻,纷纷拔刀,嗷嗷叫着就要冲过去砍他。
方脸倒还有几分理智,拦住了同伴,说道:“在你们地界出的事,现场这几个尸体,也是你们的人。说没关系,谁信?你们以为几个卖马的,草籽一样轻飘飘,就可以随便踩?告诉你们,阿勒坦是我们卫拉特的大王子,他的父亲,是神树上栖息的雄鹰孛儿汗王虎阔力。可汗如果知道,大王子被你们所害,定会发天雷怒火,到时候才真的是两国……国……”
他发不出“纷争”的音,于是换了个词:“打仗!”
严城雪变色道:“瓦剌大王子?虎阔力的长子分明是叫昆勒,你们用了化名?可我听说,瓦剌人从不用化名。”
方脸不屑地说:“我们卫拉特人的名字,被祖先魂灵祝福,走到哪里都不会改。‘昆勒’只是写在公文里,给你们大铭人看的,阿勒坦就是阿勒坦,是神树之子,天赐的黄金!”
苏晏也露出了诧异的眼神。“虎阔力”与“昆勒”这两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初次听闻还是从景隆帝口中。
虎阔力是瓦剌部落的现任首领,就是他的祖父杀死了兵败逃亡的前北成主,谋夺了汗位,自称“孛儿汗王”,意思是“神王”。
后来鞑靼为了夺回汗位,与瓦剌、往流、窝叶等部数十年争斗不休,势力逐渐庞大。虎阔力继承的“孛儿汗”称号,也因此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出于对鞑靼的忌惮与仇恨,对统一北漠的渴求,虎阔力考虑与大铭结盟。
正巧景隆帝因为苏晏的献计,也准备在北漠诸多部落中选择一个合适的扶植,让它拥有能牵制与消耗鞑靼军队的实力。
两边一拍即合。虎阔力为了结盟的稳固,为长子昆勒求尚一位大铭公主,可惜景隆帝严守祖训,绝不和亲,两边的谈判也因此耽搁了数月。
谁料,两国交通的正式文书上的“昆勒王子”,竟然就是阿勒坦。而且“阿勒坦”才是真名,“昆勒”反而是个……官方称号?
苏晏觉得命运有时真是个玄妙说不清的东西,能将原本远隔万里、毫无瓜葛的两个人,不动声色地牵连到一起。他在心里默默感慨了两句,对方脸说:“把那布包给我。”
方脸知道他索要从阿勒坦身上拔下的暗器,犹豫不决。
苏晏对他说:“放心,我会主持公道。毕竟事关重大,无论是你们的指控,还是他二人的自澄,都需要确凿的证据支持。这是重要物证,我不会故意损坏或弄丢。”
停顿了一下,又说:“我可以立誓,祖先为证。”
瓦剌人看重誓言,尤其是祖先见证的誓言。方脸从怀中掏出布包递过去,“阿勒坦曾经说过,如果不涉及两国利……利……最重要的好处,你是可以信赖的朋友。现在这个情况,我也不知该不该信你……你不要让他失望。”
苏晏颔首,接过布包,在霍和严城雪面前缓缓打开,同时紧盯着两人表情与眼神的变化,不漏过一丝一毫。
他已然摸清这两人的路数:严城雪是个种族主义者,阴毒有心机,但傲慢暴躁,做不到把情绪藏得天衣无缝;霍做事没有原则和底线,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对好友严城雪的要求总是难以拒绝,但身上仍有属于军队的耿直做派,即使作伪也会露出马脚。
随着布料被掀开,霍看清里面是一枚漆黑的玄铁飞针,瞳孔猛一缩,面露惊愕之色。
苏晏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向上提了提,指尖微勾,像是要摸索什么,但很快又放了下来。
而严城雪的脸色更加苍白,几乎泛出铁青色。他瞥了一眼飞针,迅速移开视线移开得太快,远远少于一个人初次见到某件事物时的注视时间,就显出欲盖弥彰的意味。
苏晏心里有了数,对霍道:“霍参军,你怀中何物,取出与我一观,如何?”
霍咬着牙不动。
苏晏沉下脸:“霍参军不愿自己动手,是要锦衣卫代劳?”
霍身躯僵立,目光直勾勾看着苏晏,缓缓伸手入怀,掏出个比巴掌略大的黑褐色皮革袋子。
革袋防水,密封性很好,意味着里面所装之物不是十分重要,就是十分危险。褚渊小心地接过,打开袋口,用白布衬在下方,倒出了一把飞针。
十一枚飞针,全是用漆黑玄铁打造而成,火光照射下,飞针表面流转着幽蓝的光泽,明显淬过毒。
另外还有一副薄如蝉翼的黑色手套,不知是何材质,想是放针时戴在手上用的,避免沾染毒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