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型工种_作者:莫向晚(1314)

从来没想过,看人击鼓还能看出力量之美来,那种美是通过鼓点节拍传递过来的,听觉似乎优先于视觉,让人发自心底感受到那种干脆利落,全不拖泥带水的力度之美。

击鼓真的是一项很需要力气的事情,看着况远的额上很快冒了汗,看着他的肌肉用力,纪墨很是明白自己若想要做到,恐怕也需要锻炼锻炼身体才行,真的以为仙气飘飘就是弱不禁风,恐怕就无法做到如此击鼓了。

一段整乐完成之后,纪墨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况远索性接了绳子,拉开衣领,让上半身从衣领之中钻出,暴露在外,坚实的肌肉线条并不笨拙,反而显得优美。

宽大的衣袖在腰间系住,松松垮垮,恍似多了一条短裳罩在宽袍之外,汗水从肌肉的沟壑之中流过,并不是完全雪白的肤色,也不曾饱经烈日的摧残,就是那种自然的肉色,便似有了灼眼的火热。

“好久不曾击鼓了,果然还是要这样才痛快。”

况远没有退下来,站在那面大鼓前,再次挥动起鼓槌来,他并不会跳舞,但在某些鼓点节拍上,也会用力地跺脚,或者加一声“喝”,大开大合的击打动作,配上那样的力度,莫名也有了几分况远从不曾有的英雄气概。

鼓点沉重苍凉,又在乐声之中找到了协调的点,于是,壮怀激烈,古道荒漠,西风瘦马。

那一个音符一个音符连接起来的乐曲,似乎如笔端画墨,时而细细勾勒,时而大笔挥洒,最终构成一幅出征之景。

这一曲,送离人,望长安。

这一乐,奏凯旋,望归途。

若有千军万马,只在眼前,随着鼓点激昂,旗帜飞扬,西风烈烈,骏马嘶嘶,那铠甲可曾为风沙所没,那将士、可能再见长安?

曲不知,所以深沉。

乐不知,所以轻扬。

那乐曲无法到达的地方,是否有人为此浴血沙场,又有几人能披红而归?

似有矮墙在脚下,似有旷野在远方,似有那无数目光落在后背上,让这鼓声都沉闷得发响,是一颗颗心跳跃之后落下的力量,是一种种思念传递的哀凉。

那抛却头颅的地方,是否,也曾有这样乐声指引,莫要让亡魂失了方向?

画有画境,看画如在画中,可感画家笔触,若心神已经入画,被画牵引,身临其境。

乐,同样有乐境。

若乡音相连,万里若故。

又似声传天地,那天地之中的一丝感念,也随之传给了听到乐声的人,让他明白一些什么,感悟一些什么,走入那乐师所演奏的乐曲之中,感受那乐曲之中所寄托所抒发的东西。

你看那天高云远,是一片闲时风景,

你看那风吹叶落,是一片萧瑟秋情,

你看那旷野无人,是一片荒凉清冷,

你看那黄沙漫天,是一片烈烈浓情。

那乐曲的低是思,是哀,是别,是离亦有情。

那乐曲的高是念,是喜,是见,是聚若浮萍。

那低柔婉转的,也许是美人旋腰,裙摆飞扬,让发上金步摇,摇乱花颜。

那高昂激荡的,也许是将士凯旋,金戈铁马,让甲上银光冷,刺入人眼。

一声紧则一声急,一声短则一声促。

像是某一声绵长,拖出些余韵来,又把那人心揉搓,与那鼓声反转……

不知道过了多久,乐声之中,已经不辨时间,等到纪墨从那乐中的缤纷景象之中回过神来,况远也已经停了手,被捏出一把汗水来的鼓槌被放置在架上,看着又是默默无闻的模样。

纪墨递了布巾过去,他觉得况远此时好似那光辉渐熄的落日,一身热血,已经渐凉。

“许久不曾击鼓,倒是解了多少郁气,更通透了。”

况远拿着布巾擦去身上的汗水,随意地套上衣服,衣襟并未理好,微微敞着怀,坐在一旁,看着那风过院中的景象,颇有几分惬意。

纪墨看得出,他的精神很好,一双眼眸都在发亮,那随着汗水而出的郁气,果然是已经被发散出来了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况远才平静下来,开始给纪墨讲击鼓的技巧。

所有听起来很好的乐声,在最初的时候都是要从枯燥的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学起来的。

击鼓的技巧也是如此。

不同于同样为击打乐器的编钟,击鼓更需要干脆。

“要敢打!”

况远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这个,在他让纪墨尝试了一下之后,他就指出了纪墨的问题。

“不要想你,不要想你在做什么,你的眼中只该有这面鼓,是生是死,全在这击打之中。”

况远让纪墨再次尝试,让他忘却所有,只看着这面鼓,用力,却又不是那种一定要把鼓皮敲破的力,要干脆,不能让鼓槌在鼓面擦过,留下那没多少响动却足够拖沓的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