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_作者:不夜情(16)

2022-02-01 不夜情

  那手却不放开。我怕他不信,抖落纸包,将那压底的糖霜都洒下来:“你看,真的没了。”

  话一出口,忽觉有些不对。

  舞乐声中,我听见叶疏声音响起:“……多谢。”

  他在我近旁坐了。我闻到他身上淡淡莲花气味,不知如何大了胆子,竟道出一句:“仙君客气。”

  他未作反应,大概日子正好,不愿与我生气。

  可惜这偏僻一角,也抵不住如火芳心。才对坐片刻,便有人捧着水盆匆匆经过,脚下却没来由地一偏,将他一身浇得透湿,连我也遭了池鱼之殃。

  一道娇嫩喉音显得十分慌乱:“仙君……对不起!我这就帮仙君擦拭……”

  我大惊失色,顾不得一身狼狈,一把抓住叶疏手臂:“不了不了,这个……暑热难捱,多谢姑娘送凉。”

  他衣袖湿得紧贴肌肤,仓促间,分明摸到他臂上凹凸不平,竟似剑伤划痕。

  我心中更惊愕,实在想不到普天之下,还有谁能这样伤他。

  一时不及想,便开口问了出来:“这是……?”

  一阵踉跄脚步经过,又陡然顿足。只听江风吟一声讽笑,嘲道:“姓叶的,我真是万分的瞧你不起。”

  他身形似有些摇晃,口齿也不甚流利,然而说起话来,却是毫不留情面:“……他才死了多久,你就耐不住寂寞,找个小情儿天天当着人腻歪,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做的丑事。”

  复向我一指,冷笑道:“就连这假冒皮相,也不及他万一。你既守不住道心,便配不上那一纸婚约。我奉劝你早日当着吕祖分断干净,也免他轮回之路无人相伴,孤苦伶仃。”

  江雨晴连连跌足,急忙要将他搀扶走。我扑面闻到他身上一阵酒气,也极诧异,想人间的酒对修士不过甜水而已,千杯也不在话下,如何像是醉了。

  叶疏默了一瞬,竟也开口:“我道心动摇不假,阁下一意孤行,又是为何。”

  我张口结舌望他,几乎以为他也喝多了。

  江风吟冷傲一笑,一字字道:“我不像你们,只会夜夜痛不欲生。我弄丢他,便亲手把他带回来。”

  我目送他二人离开,只觉头疼欲裂。

  却听叶疏在身边缓缓道:“是我自己割的。”

  我连自己盲眼都忘记,倏然将脸对准了他。

  叶疏道:“我叶家有一独门术法,名唤’燕然春风’,本是一位元祖女修所创。她道侣飞升,心中思念不已,便作此术,取忆君迢迢隔青天之意。后辈却不解相思,生生化作一门摄魂法,只用来观人记忆,窥人隐秘。”

  他口吻极平静,无一丝波澜:“你当日在云何洞天所见的,便是我道侣脑中记忆。”

  我只盼月色昏暗,掩饰住我脸色:“那你……他与萧……”

  叶疏道:“是。他与萧越七次交欢,皆留存在我识海里。我这三百年修为无寸进,想他时便常常翻阅记忆。我天性寡淡无趣,反复搜寻,也不见他有几次真正开怀。有时无法,连他和萧越……也拿来看。”

  浓雾暗影中,仍觉他目光如星子,向我望来:“他恼我看他记忆,不许我再与他相见。我本想毁了这术法,如有来日,也多少让他少恨我一点。可惜这术法根植血脉之中,无法根除。纵然割断,一年半载又生出来。无他法,只好多割几次了。”

  我极力控制神情,怕自己一口气松了,便流下泪来。

  叶疏向来寡言少语,说了这些,似也有些不习惯,起身道:“明日我陪你去知梦岛。”

  我哑哑道:“你不怕做噩梦么。”

  他并不回头,只极轻叹了口气,那叹息也不分明,转眼便被夏风吹没。

  翌日乘舟入湖,正值夏日午后,鸟雀呼晴,水波缭丽。风荷万顷中,只闻舟楫破水,萍花轻荡。依稀听见江渚清歌,与女孩儿采莲嬉戏声。

  江雨晴看得有趣,也学人家摘了一支大荷叶,遮住了头。她本不情愿与江风吟同去秘境,小舟摇摇荡荡,竟第一个将她催入梦乡。

  叶疏静立船头,衣袂飘摇,好似冰雪照影,水殿风来。

  小光斑偷偷探出头来,附耳道:“你这个师弟,看起来很不快乐。我瞧得心疼,想送他一场好梦。”

  我反问道:“你敢么?”

  小光斑缩了缩头颈,不敢再动了。

  我道:“你若太闲,不如帮我看看那位姑娘的梦。”又压下声音,道:“如见到她心上人,便立刻来告诉我。”

  小光斑领命而去,片刻即回,连声道:“太乱了,太乱了。我从未见过一个人的梦中,有这样多的闲杂物事。什么钗环首饰,艳史奇谈,竟无一件正经事。山珍野味,甜点小食,更是数不胜数。我出来得急,踩到一只油饼,还差点滑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