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角一勾,道:“那就好。”
谢明台却摇了摇头:“不好。”
他目光垂下:“这道驱魔符,使用起来有一个苛刻之极的要求:要对方不设心防。”
我怔了一怔。白无霜已在旁望定我:“萧越如今魔性极重,纵是心腹手下,亦不受他信任,道门更被他视作仇人……我们本已绝望,直到白驹君今日在殿中看见你。”
他一向冷静森严,此刻却漫漫叹息一声:“你长得很像一个人。这人间万世,能让萧越放下心防的,也不过他一人而已。”
我凝坐许久,才道:“你们是让我假扮那个人,引诱萧越前来,让我为他亲手贴上驱魔符。”
我抬眼向他二人扫去:“你们怎知他会信?我小小金丹修为,他瞬息之间,便能灭我万回。”
谢明台向来光明磊落,此时竟有些愧色:“……道宗自有法门。”
白无霜却直视我双眼:“以那人在他心中地位,必保你无虞。”
我干笑一声,道:“我与那个人,真的很像?”
叶白驹进门后就一言不发,离我远远地,似乎生怕沾染了我身上的臭气。此时却冷哼了一声:“如何不像?你不就是照他的模样……”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把后半句吞了下去。
我眉目不动,只缓缓伏跪下去:“是,弟子领命。”
一面白纹粗糙的镜子,浮现在我眼前。
谢明台道:“这是萧家的灵犀镜。”
我目光落到镜面一条深口裂纹上,心中说:又见面了。
谢明台从芥子袋中取了一滴血,印入镜心灵石。少顷,镜面泛出人影,正是兰陵萧氏掌门人萧昭。
他比从前倒憔悴许多,身心俱疲的模样,只简扼介绍几句:萧家曾为北朝皇族,虽改朝换代,仍保留宫中旧习。萧越作为世子,一言一行皆由血脉记录在册,即为起居注。只消从头翻阅,便对他了如指掌。
我骇然道:“……他自己知道吗?”
萧昭漠然道:“本人无权查看。”
我心中十分同情,心想世子也不易当,年少无知,偷鸡摸狗,统统有人白纸黑字写在纸上,自己却看不到。
萧昭指身边一尺多高的卷册,便要撤身。
我叫住他:“萧掌门,我向来不爱念书,又要为令郎犯险,事成之后,你拿什么谢我?”
萧昭眼角微微一张,似觉得我很没见识:“……你要什么,萧家还有给不起的?”
我向他举起二指,微微一笑:“那就一言为定。”
谢明台给我备了一间小院,我倚在明窗前,案头摊开一卷书。
偶然抬头,见门前落英飘零,白衣弟子谈笑声从远处传来,不甚分明。那情形常令我恍惚,好像这一幕极熟悉。
我在凛寒香气中,翻阅他的一生。
萧越家世煊赫,亦是天纵奇才。九岁凝神,十六岁筑基,二十七岁结丹。不到百年,已入元婴境。
我掩卷出神,记起我第一次见到他时,身边白衣拥簇,人人眼中尽是敬慕光辉。他一身玄色衣袍,却衬得一张脸更是英华灿烂。
他向人一笑,那笑便有了万千法相,连他身边那一团气息,都比别处暖热温柔。
当时我连跌痛都忘记,只呆呆望着他,心想:
世上竟有这般人物。
第二章 大师兄,我原谅你了
十一月中,天降初雪。
谢明台召我发问:“看得如何?”
我神色为难:“其他种种,倒也记录详尽。只有一个地方太过简略,实在难以启齿……”
叶白驹见我吞吞吐吐,极不耐烦,喝道:“有话就说!”
我便直说了:“……双修。”
我摊开手,无奈道:“萧越与他……之时,起居注并无记载,想来也是……避讳。”
谢白二人俱沉默下来。叶白驹一张脸却变了颜色,一只传音石几乎在手里揉烂。
谢明台懊然道:“那……如何是好。这等私密之事……”
白无霜亦沉沉道:“不然,我请江家……?”
不知如何又触怒了叶白驹,他倏然出门,回来却一脸阴沉,向我道:“出来。”
我随他前行,故意问:“我们去哪里?”
叶白驹冷道:“我带你去见宗主。”
我脚步一顿,退回几步,向那雪白洞府门口望去。
不会错,就是我身飞烟灭,魂也认得的云何洞天。
我哑哑张口,却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