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从托盘中拿出湛卢。
虽然早些时候,渊帝便将这把王剑赠予宗洛。然而毕竟是私下赠予,没有大张旗鼓,也并非所有人看到湛卢的剑鞘都知道湛卢长什么模样。
如今提到明面上来,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知晓这件事。
王剑湛卢,实打实的天下第一剑。若是不满意这位皇太子,又怎会赠予?
“什么为何?”
渊帝亲自帮他把剑系上,不经意般轻描淡写道:“不过你说到这个,说来也古怪,朕昨夜倒还真做了一个噩梦。”
“朕梦见你跪在朕的面前,说自己不是朕的血脉,还解下湛卢,掏出未曾服用的仙丹和玄骑虎符放在塌上。醒来后,塌上还当真有湛卢和虎符,若非没看到仙丹,今日大典也未曾出差错,恐怕朕也得被那噩梦魇进去。”
那些战战兢兢的臣子们肯定想不到,便是因为这个噩梦,圣上一整个早晨持续着低气压状态,唯恐做的是预知梦,噩梦变成现实。
宗洛听着,只觉得四肢发寒:“......没有仙丹?”
可是他分明记得,自己在磕头前,老老实实把这三样东西整整齐齐摆在长榻上,反复确认,这才离开的啊。
怎么可能会没有仙丹呢?
“胡说什么呢,那仙丹不早被你吃了,难不成你也做了噩梦?”
“可是我真的不是”宗洛想说,却又片刻哑然。
木牌亮了,仙丹没了,他根本没法证明自己不是渊帝的血脉。
今日大好的日子,又是大庭广众之下,渊帝没有介意宗洛这点不对,视线反而落到皇子一头纯白的头发上:“若朕早知道那仙丹有这般副作用......应当还是得用医圣的法子,稳妥些好,不能急于求成。”
“不过既然眼睛好了,也是件好事。若再拖,倒也不好。”再拖,恐怕就......
这位冷肃的暴君顿了一下,伸手从托盘里拿来最后一件东西。
身穿九章衮冕的皇太子正跪在他的面前。
两头悬挂着玉串的九旒冕稳稳当当地被拿起,轻轻地扣到了白发皇子的头顶,同渊帝头上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十二旒冕如出一辙。
末了,渊帝退后一步。
他深深地,深深地打量了宗洛许久,终于满意地道:“不错,颇有朕的风范。”
这套皇太子的冕服,穿在宗洛身上,委实再合适不过。
就连他自己,此刻也只觉得置身于梦境。
遥想起此世重生,宗洛最初的目的,便是夺储。
只不过中途经历种种,历经波折,最后主动放弃,又是身份之故。谁能想到,兜兜转转,这身衣服,竟然真的被他穿在身上。
一如面前这般,站在高台之上,接受着朝臣民众的叩拜,万众臣服,却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即使其余皇子心里再不情愿,帝王和储君都是他们需要跪拜的对象。
“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声音震耳欲聋。
渊帝分明站在他身旁,声音却像隔着雾一般遥远,充满感慨:“朕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是啊,等得太久了。
按照老宗家的规矩,直到登基前一天,才能把祖训全部传下来,告知皇子真相。若非宗洛这辈子死遁,叫渊帝失而复得,又若非醉酒,宗洛恐怕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欢呼声仍在继续。
恍惚间,站在这天地之间,看着下方乌压压顶礼膜拜的人头,宗洛如坠冰窖。
因为他知道这是假的。
他放在渊帝身旁的仙丹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消失?唯一的可能不外乎被人拿走。
木牌上刻着宗洛的名字,他压根就不是渊帝的血脉,原本应当干干净净,什么也测不出来。
穿在他身上的冕服,本该穿在另一个人身上。
享受这一切的人,不该是他。
而他却已百口莫辩,无法辩解。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民众的欢呼声持续了很久很久, 久到渊帝同新任的储君从大巫祠坐上马车离开,回到皇宫后,依旧震耳欲聋。
直到储君大典结束, 宗洛都还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他甚至没时间去找裴谦雪解释, 即使后者脸上满是震惊与错愕。更没有时间去同宗瑞辰说些什么,后者同样不敢置信, 最后被宗承肆连哄带骗带离大巫祠。
宗洛就这样来到皇宫。
朝臣们先一步到了皇宫,纷纷立于朝堂两侧。
满头白发的皇子穿着再正统不过的皇太子冕服, 一步一步从台阶走上, 跟在身披同色玄袍大衮冕的帝王身后,踏入这个象征着整个大渊权力枢纽的地方。
过去身为武将,他也不是没有进来过。只不过毕竟只是皇子,没有正式封王, 麾下玄骑于情于理也不过是亲兵, 不接受朝廷派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