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时间的仙法可不好找,仙墓都还是师弟自己去的,可算费了不少功夫。”
在那个时间回溯大阵上,权倾天下的新皇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刺入自己手腕内,猩红的血液如泉涌般而出。
大阵上白色的纽带,一边没入宗洛尸体的胸口,一端连接着虞北洲。
那些淡金色的气运,和猩红的血的,都顺着纽带彼此交融汇入。
“虽说是仙法,实则却是邪术。太巫将我们连接在一起。”
虞北洲压低声音,沉入唇齿,如同叹息:“于是我们血液交融,亲密汇聚,不分你我。或许便是这么过了一道,所以不管巫祭大典上怎么测,木牌都会亮起。”
他笑着,笑容却不曾到达眼底:“师兄定然想不到,费尽心思想要还给我,其实根本还不清。”
虞北洲没有说完全部,甚至还添油加醋做了篡改。
因为除了血液之外,汇入到宗洛身体里的,还有气运。
但即便如此,他想,也足够对面太子面色惨白一片。
“怎么?师兄就有负罪感了吗?想必也是。毕竟师兄是这么一位高风峻节般的人物,怎么能接受自己拿走过别人的一切。”
虞北洲喟叹道:“也无怪乎师兄想同我互不亏欠,想离开皇城,一走了之。”
只可惜,不仅还不清,也没法还了。
“如今这个情景,若是师兄真一走了之了,你最亲爱的父皇恐怕又得像上辈子一样被你活活气死。毕竟储君出走,可是大事,纵横几朝从未有过,倒真是罪过了。”
“我早就说过。”
虞北洲快意般勾起嘴角:“师兄,我们永远无法两清。”
两辈子以来,虞北洲从没有这么清楚地知道,他留不住宗洛。
就像上辈子那样,他左右不了宗洛的选择。后者狠心又决绝地自刎,从始至终同他没有半分关联,像是从未相识的陌生人,无情到极点。
即使用尽一切将时间挽回,也无法让视线多停留一秒。
偏偏虞北洲无法改变,无可转圜。
他在所有人身上都能够轻松实现的好运气,独独在这个人身上失效。
到头来唯一能做的,不过利用最在意的东西。
用扭曲,用病态,用愧疚,用最淋漓的恨,用刻入骨血的偏执。
给他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叫他离不开这座黄金般的牢笼。
虞北洲太了解宗洛了。
他知道即使交换鲜血,后者也无法心安理得。
他要的,就是这份不得心安。
分明清楚镜花水月般的真相,却又无法解释,无可解释。只能愧疚的留下,因为离开会带来更大的伤害。
即使是这样残忍的方式,即使是卑劣的手段。虞北洲也乐意去践行。
因为他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永远,永远别想离开我的身边。
“这样不是很好么?”
虞北洲笑道,又添一把火:“师兄那般孺慕你的父皇,你的父皇也如此重视你。如此这般,倒也算顺应天意。”
“至于我么......反正都是些不甚在意的东西,师兄拿去便拿去吧。不需时时念着师弟的好,偶尔让小师弟尝点甜头就行。”
他故意用狎昵的语气曲解着这句话。
不过是挑起宗洛的怒火,这一点虞北洲早已驾轻就熟。
就在虞北洲好整以暇,打算垂眸慢慢欣赏着宗洛脸上或痛苦或愤怒的神情时,后者却忽然没有预兆地抬头了。
那张清隽矜贵,温文尔雅的面容并没有虞北洲想象中的痛苦和挣扎,甚至连原先闯进北宁王府时的愤怒也荡然无存,反倒平静一片。
“你说谎。”
宗洛直视着那双上挑的凤眼,生怕他听不见般,一字一句道:“虞北洲,你说谎。”
虞北洲是一个玩弄人心的高手,每一句话都能直击要害。
若是没有经历昨晚那一夜,宗洛恐怕又会如同往常那样,在这血淋淋如刀般的话语下痛苦不堪,饱受折磨。
可偏偏,就是发生了。
回想起昨晚那一幕,宗洛甚至觉得荒谬。
在他面前,虞北洲永远是扭曲的,仇恨的,疯狂的。
就连宗洛对他的印象,也是冷漠、自私、偏执、自我为中心、极度倨傲、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没有一个好词。
然而在发高烧烧得迷迷糊糊时,他吐露的话语又那么卑微,凄惨,近乎恳求迷茫。宁愿让锁链断在身上,浑身是血从暗室里爬出来,也要攥着不让他走。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若昨晚那个才是,那面前这个呢?
用恶念包裹着的,层层外壳之下,宗洛从未看透的又是什么?
“如果你真的不在乎,那你为什么会恨我?”宗洛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