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能感觉这个九十年代的小陆宁,对自己母亲和继父,其实并不排斥,也能感觉母亲和继父对他的好。只是不习惯新环境,加上性格使然,不知如何与陌生的他们相处,因而就变成了同一屋檐下,这别扭的相处模式。
而现在的陆宁是谁?自小是个孤儿,寄人篱下多年,虽然舅舅姑母都是好人,但毕竟只是普通工薪家庭,多养一个孩子,就是多一个负担,心中对他这个拖油瓶,要说没半点抱怨,那肯定是假的。到了能住校的年龄,他是能住在学校就住在学校,就连周末和假期,也常以在学校学习的借口赖在宿舍。
因而他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让自己成为一个长辈放心且喜欢的孩子。
加之,这桌上的饭菜,实在是香得令人食指大动,让他莫名感受到一股缺失多年的家庭温情。
他弯唇朝亲妈继父一笑,边起身往桌边走,边道:“好香啊!是有点饿了。”
宋春梅见状松了口气,赶紧替儿子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放在他面前。
陆宁拿起筷子,见这对夫妇还站在桌边,随口道:“妈方叔,你们也吃啊!”
宋春梅和方志刚受宠若惊般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嗯,我们也吃。”
宋春梅盛了饭坐下,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陆宁碗中,道:“宁宁,你看妈烧的这个肉,好不好吃?”
陆宁毫不客气地夹起这块肥瘦均匀色泽红亮的五花肉,放入口中,也不知是这个年代的猪肉肉质更天然,还是他这个便宜亲妈的手艺太好,这肉肥而不腻,鲜香软糯,微微带着一点甜味,入口即化。
陆宁自己赚钱后,也算吃过不少好东西,但依然觉得这是自己吃过最好的红烧肉。他毫不吝啬地夸赞:“太好吃了!”
宋春梅闻言大喜,又连忙为他夹了好几筷子菜,方志刚不甘示弱,拿来一个小碗,给他盛好一碗鸡汤。
陆宁看着自己碗中堆成小山的菜,心中只觉温暖熨帖,又不免有些好笑:“你们自己吃,不用管我。”
宋春梅用她淳朴的智慧和感情,感觉到儿子正在朝自己打开心扉,眼眶有些发酸,笑着点点头道:“好好好。”
陆宁吃了几口饭,忽然又想到先前让自己受到巨大冲击的少年周家遇,想了想,状似随口问:“妈,刚那周家遇是干吗的?”
儿子难得主动找自己说话,宋春梅自然是要对他打开话匣子:“你说家遇啊,他家就跟我们隔了两道门,比你大了不到两岁。这孩子命挺苦的,他妈早几年跟个香港老板跑了,他爸原本是厂里的技工,这几年厂里不是减员么,前年厂内待业之后,说是去越南淘金,但一去没了音讯,也不知是死是活,家里就剩家遇和两个老人家,去年年初家遇他爷得了癌,一年大半住在医院,那钱花得跟水似的。家遇看着挺浑,其实是懂事的一孩子,去年上完高二,就出来赚钱了。现在好像跟着个大老板混,爷爷医药费都是他赚的。”
筒子楼里没秘密。
宋春梅来机械厂家属院也不过三四年,但左邻右里的事,早已一清二楚。倒豆子似的就将周家遇的身世叙述了个清楚。
陆宁听到这里,握着筷子的手腕微微一顿,抬头问道:“高二读完就出来赚钱了?”
宋春梅点头道:“听说家遇成绩原本还挺好的,是吧老方?”
被点名的方志刚忙不迭道:“好像是挺不错的,原本考个大学应该没问题。”
陆宁蹙起一双俊眉。
不对啊!
周家遇确实出身贫寒,但他可是第一学府京大毕业的高材生,寒门贵子当之无愧的代表人物。在采访中,也总是提及学习的重要性。因为自身经历,多年来一直资助贫困学生,像陆宁这样受他资助,从而能顺利上大学的寒门学子,没有上万也得几千。
正是因为如此,高中时的陆宁一直将京大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只是高考时不慎着凉发烧,最终发挥失利,与京大失之交臂。这也是他二十几年来,最遗憾的事之一。
京大毕业的周家遇,怎么会是辍学少年?
宋春梅见儿子眉头紧皱,以为是提到学习,触到了他这次月考不理想的伤口,赶紧道:“宁宁,考大学这事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考个自费大专也很好了,我和你宋叔给你存了钱,你不用担心。”
“对对对,”方志刚一迭声的附和,“自费大专也包分配,我看好多自费大专分配的工作,跟大学本科生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