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妇人一开口,其他人好似找到了底气似的,纷纷七嘴八舌道:
“就是。这事镇上的人都知道,我们和姚洁又没仇,难道还能编瞎话害她?”
“做了下贱事活该天打雷劈,就算人死了,这也是事实。”
“我看姚洁恐怕就是因为心虚才投的井吧?不然好端端的干嘛自杀呢,又没人逼她。”
那些声音细细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乍一听动静不大,像耳边飞窜的苍蝇,可汇聚起来却仿佛一道浪潮,劈头将人按在水里面,要活活把人溺死。
余大娘看着面前一张张躲避的脸、闪烁的目光和张张合合的嘴,胸口好像被一团腥臭的脏泥堵住了,胸脯不断起伏,苍老的脸浮现不正常的红。
沈不渡当机立断,来到老妇人身边,伸手在她后背上拍了一下。余大娘张口喷出一口暗红的血,剧烈咳嗽起来,但脸色却比方才正常多了。
围观的人见老妇人吐血,这次总算消停,惺惺闭上了嘴。静了片刻,却又有一个男子的声音突兀响起:“余大娘,你别冤枉好人。殊不知,你身边这个陌生男子,才有可能是害死你女儿的凶手。”
此言一出,人们纷纷向说话人看去,沈不渡也抬起了头。谢见欢则冷下脸,不约而同的和凤策走到了沈不渡身后。
说话的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穿一身朴素青衫,打扮像个读书人。他在众人目光中不慌不忙道:“昨日镇子上来了三个陌生人,想必不少邻里都看见了。我偶然看见他们晚上去了东边的庙里,姚洁或许就是受了他们的欺辱,事后才想不开自杀的……”
围观众人有的露出了明了的神情。很有可能,毕竟姚洁那小姑娘是有“前科”的嘛……
可被指控的三个大男人还没说话,余大娘突然发怒了。她捡起身侧地上的一块石头,恶狠狠冲那说话的青年砸去:“滚!不要再用污言秽语编排我女儿!给我滚!!”
青年猝不及防被石头砸中了额角,顿时头破血流,又疼又狼狈。他蓦然窜出一股火气:“你这愚昧老妇,我好心告知你真相,你居然蛮横打人!我……”
他没说完,余大娘突然从地上起来冲他扑过来,张手就是一个巴掌。青年被扇的眼冒金光,想反击,却发现自己力气不如这位濒临癫狂的老妇人大,一时间又狠狠挨了几巴掌,一张脸都浮肿起来,好几处都被尖锐的指甲刮破了。
“你这疯子,泼妇!”他只得狼狈推开老妇人,边跑边骂,“等着,我要去告官!”
其他人见余大娘披头散发、神情癫狂的模样,也有些害怕起来,一边嘟哝着“这老婆子疯了”一边散开,各自看完热闹回了家,再把这场闹剧去给没来现场的家人说。
人散尽了,余大娘如一头驱逐完鬣狗的苍老母狮,喘着气站了一会儿,又回到女儿身边,抱起她的尸体,怔怔看了一会儿,再度流下泪来:“是娘不好,是娘没有护好你啊……”
沈不渡心情沉重,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半跪在老妇人身边,对她低声道:“节哀。”
又道:“我们知道,她是个好姑娘。”
余大娘一怔,眼泪流的更急了。
“他们会得报应的……”她喃喃地,一遍一遍的重复,“那些人一定会得报应的……”
——
赵聪捂着被砸破的额角,一脸晦气的推开了家门。
李氏正在擀面,一见他这副模样,登时大惊失色,撂下擀面杖迎过来,着急道:“这是怎么了?谁打的你?”
赵聪一边骂一边把方才发生了事情说了。
“小的是个淫/妇,老的也是个老贱人!”李氏气愤地骂,见不得儿子受委屈,“我找那贱人算账去!”
“算了,你和她发什么疯。”赵聪拉住她,“娘,去给我买点止血药吧,我怕留疤。”
李氏还是更担心儿子,于是急急忙忙出门买药,走前又忍不住碎碎念叨:“你也是,没事赶着去看什么热闹?还不老老实实在家里读书,前些日子的秋闱没考过,又要等下一年了……”
赵聪一听,神色离开阴沉下来,一言不发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家条件也不好,从小没爹,靠李氏的面摊生意维持生计。他今年二十五了,乡试却一直考不中,只能整日在家读书,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
脸上的抓痕火辣辣的疼,赵聪心烦意乱,解开了青衫的领口。
他其实本不想多说话当出头鸟,但这事他有点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