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丞恍然大悟,连忙道:“沈大人也坐,也坐!”
随后,知州属官通判便向李大人讲述目前的战况,反叛军一路攻占了肃州关隘天门山。
天门山地势险要,水源充足,隔河设阵,易守难攻,反贼以天门山为大本营,不间断地袭击守备军,导致肃州守备军伤亡惨重,再加上粮草不足,迟早会被叛军彻底反扑。
沈青琢问道:“肃州大旱,反叛军的粮草从何而来?”
“这……”通判看了一眼沈大人,谨慎地回道,“反叛军的粮食都是抢来的。”
沈青琢不再追问,算是认同他的说法。
天色已晚,李总兵决定暂且修整一晚,明日再率军与肃州都指挥使汇合。
很快便有人为他们安排好了住处,沈青琢坐在椅子上浅酌热茶,忽然问道:“向晨,那个小女孩呢?”
向晨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还在外面。”
“沈大人打算如何处置她?”薛士杭问道,“总不能一直带在身边养着吧?”
“先抱进来吃顿热腾腾的饭菜,稍后再做打算罢。”沈青琢叹了一口气,“我们这么多人,也不缺小孩儿一口吃的。”
向晨只能应声:“是,主人。”
小女孩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进来时手中还抱着一块干巴巴的饼,啃得嘴唇边尽是饼屑。
沈青琢招了招手,尽量放轻嗓音:“过来。”
许是沈大人长得好看,又或是周身散发的温柔气息,小女孩犹豫了片刻,便朝他跑了过去。
沈青琢望着一丁点儿大的小女孩,伸手将她抱到椅子上,“你叫什么名字?”
“饱饱。”小女孩睁着一双瘦得又大又圆的眼睛望向他,天真无邪地拍了拍干瘪的小肚子,“吃饱饱。”
沈青琢心里一酸,摸了摸乱糟糟的小辫子,“自今日起,饱饱每一顿都会吃饱饱。”
饱饱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随即又有点犹豫,小声唤道:“阿娘……”
她的肚子一直很饿很饿,阿娘偶尔会喂她一点吃的东西,但她从来没吃饱过。
年幼的小女孩尚不能理解真正的死亡是什么,每日待在死人堆里,也没人收尸,只知道昨日还在和她说话的大娘,隔天就一动不动了。
“你阿娘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也能吃饱的地方。”沈青琢勉强露出笑容,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饱饱不要担心。”
饱饱用力地点了点头,“阿娘找阿爹去了!”
沈青琢心念一动,试探地问道:“饱饱阿爹去哪里了?”
“打坏蛋!”饱饱举起了小手,“阿爹打坏蛋!”
沈青琢抬起眼眸,与薛士杭对视一眼,“今日在城外,我们所见的灾民大多是老弱病残,没有一个青壮年男子。”
“没错。”薛士杭坐直了身子,语气严肃道,“这也就意味着,青壮年要么被守备军抓去充军了,要么就是自愿加入了反叛军。”
沈青琢若有所思,缓缓摸着饱饱的脑袋,“上有老下有小,若不是逼不得已,谁又愿意做反贼呢?”
***
吃了一顿难得的热腾饭菜后,沈青琢将饱饱哄睡了,随后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数日的长途跋涉,他早已身心俱疲,此刻只想倒头躺进柔软的床榻里,沉沉睡上一觉。
但他忍了一路的洁癖发作,现下好不容易有热水,还是坚持要先沐浴清洗一番。
向晨拎来一大桶热水,又往浴桶里兑凉水,猝不及防开口道:“主人,你很喜欢捡人。”
“什么?”沈青琢反应过来,故意打趣道,“你可不是我捡来的,你是自己找上门来,赖着我不走的。”
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笑意,向晨闷不吭声地继续兑水,“主人,好了。”
“行,你出去吧。”沈大人懒懒地起身,“有需要我再叫你。”
房门阖上,沈青琢动手褪去衣衫鞋袜。
直到脚踝露出来,他的动作蓦然顿住了。
自那夜醒来后,骨节凸起的脚踝上便系了一条金闪闪的脚链,做工精致考究,垂坠的金叶子点缀小巧的水玉,表面上浮雕着优雅又神秘的暗纹。
他不得不承认,这条金链子极其漂亮,倘若不是戴在他的脚上,大概更赏心悦目一些。
沈青琢俯身,指尖拨弄了一下金叶子。
小徒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这条脚链牢牢扣在他脚踝上,任他怎么找也找不出接口,只能渐渐习惯它的存在。
等他回京,非得教训逆徒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