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谢颜一直都清醒地认知着一点,那就是自己与这些人的关系永远建立在利益至上,稳固而脆弱,就像走在一根纤细的绳索上,必须控制好每一个落点, 不偏不倚。
谢颜早就习惯了在这样的人际关系中找到最优解, 最初与温家接触时, 也下意识地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然而随着这些日子一件件事接连的发生,谢颜渐渐觉得,自己与温家人的关系或许已经超出了单纯的利益朋友。
无论是作为自己学生的温言悔,聪明霸气的温夫人,还是如今他也不知该怎么评价的温珩,都让谢颜感到亲切放松。
虽然白落秋的提醒很有道理,而且或许是出于他自己曾经经历的告诫,但谢颜并不打算完全听之,他相信自己对人对事的判断,这是一种源于过去人生的骨子里的自信。
“李富马上就带酒席回来了,吃了再走吗?”白落秋见谢颜听了,点到为止,换了话题。
“不了,这件事不能耽搁。”谢颜摇头,“李家早上去找你没有找到,今日必有动作,我们越快出手越有利。”
“那我就不留你了。”白落秋也是这个意思。
“师父你帮我和师伯他们还有安小姐说一声吧,我直接走,不然寒暄解释还要费时间。”谢颜说着就打算出门。
“把李泉一起带上。”白落秋叫住他。
“嗯?”谢颜一愣。
“你总得有几个用的过来的人,比如李富之于我,李泉心思正,人也聪明,既然李富那天已经把他拜托给了你,你就放心带他多练练吧,以后有需要的地方,总能用的上。”白落秋以过来人的经验提醒谢颜。
这点谢颜之前确实没有具体考虑过,他上辈子的时候,作为程序严格的红圈律所的大律师,带过很多有能力的助手和见习律师,做大案子的时候也从他们身上得到过很多帮助,不过这些人都是先受雇于律所,再分配给他,而不是谢颜自己聘请来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简单的上下级,不存在其他责任与义务。
然而在谢颜如今所处的时代,因为没有健全稳定的法治体系,雇佣关系更多提现在私人层面,如果你想拥有一些可以为自己做非机械性工作的人,不止需要钱,也需要一定的社会地位和人格魅力。
譬如自幼与白落秋相识的李富,譬如一直养在温家的丫鬟伙计们,再譬如穆绣绣手下自己收养的孩子们,如果谢颜也需要这样的人的话,李泉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有潜力且知根知底。
之前谢颜在这个世界初来乍到,接触的事件都不算复杂,可以亲力亲为,一时没想到这点,经过白落秋这么一提点,谢颜才想通其中的关窍,暗道日后要经营剧院的话,他确实需要着手培养一批自己能用的人了。
最后谢颜与安语靖说了声抱歉,和李泉一起离开了穆绣绣的院子。
当然,抱歉只是口头一说,对于安语靖而言,近距离接触偶像还能一起吃饭的机会可能一生只有一次,当然是人越少越好,谢颜离开,她便暂时不用和对方一起忙其他事,而可以与白落秋多相处一会儿,简直求之不得。
“阿颜,我们去哪找温二少?”李泉跟着谢颜走出巷口问。
“去芙蓉街。”谢颜说着打算拦两辆黄包车。
“啊?不是去温家大院吗?”
“温珩这个时候不在家。”谢颜摇头,“他这几天在和洋人谈医药器械的采购。”
“哦哦。”李泉倒是没问谢颜怎么知道温珩的行踪,“那我们快点过去吧,说不定多查出来点洋人的事,生意都好谈了呢。”
“洋人又不是都是一体的。”谢颜笑了,“世界上那么多国家,那么多洋人,有限利益关系之下,有的结盟有的敌对,有的坐岸观火……同一个国家中也会有不同的声音,如果梳理清楚这些,和洋人打交道也不是什么难事。”
“好像是这么回事。”李泉听了进去,“不过阿颜,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你之前是干什么的了,怎么连这种事都这么懂。”
“想知道?”
“当然。”李泉点头。
“我也想知道。”谢颜笑着耸肩,踏上刚拦下的两辆黄包车之一,“快走吧,这些都不算什么,你接触多了,也会学会的。”
“我一定好好学。”李泉连连点头,临上车前又问,“对了阿颜,你这些话要给温二少说一下吗?”
“不用,他会。”谢颜笑了笑,示意黄包车夫向前走。
汉口的黄包车夫都是好脚力,李泉与谢颜两个少年人的身体并不重,黄包车在土筑的道路上跑的飞快,不知何时过渡到沥青马路,四周的建筑也渐渐换成西洋风格,约摸十几分钟后,他们便到达了芙蓉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