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问渊闻言头一次当着封徵帝的面笑了,缓缓地抬起头与这天下至高无上之人对视着。
他身量本就比封徵帝高上些许,更何况如今的封徵帝因病瘦削太多,身子也似没有气力般有些佝偻,谢问渊这般望过去,目光自是往下垂俯视而去。
四目相对,封徵帝瞧见那双冷淡至极的眼,眉头一皱。
谢问渊没有说话,因为他也明白,如今的封徵帝无论什么都不愿听他说的。他只是瞧着颤颤巍巍走上前的封徵帝。
封徵帝沉沉呼吸着,他上下打量着谢问渊,缓缓说道:“一副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就像幼时那般。”
封徵帝还记得当初从朝中百官家中挑选德才兼备的嫡子入宫伴读时,那时不过七岁的谢问渊便是这幅样子,见着当今天下至高无上之人也深色漠然毫不畏惧。只是随着年岁增长,谢问渊懂得去掩盖,他也愈发看不明这个年轻人了。
终究封徵帝还是叹了一声,不再强迫自己站立,而是缓缓走向一侧的软椅,只是才走两步,旁边的谢问渊就已走了过来扶着他。
封徵帝一顿,倒也没有拒绝,任谢问渊扶着他走到了软塌坐下。
不过走了十几步就已喘息不止,封徵帝颤颤巍巍地拿了茶水饮了一口,许久才问到:“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问的是太子装病一事。
谢问渊微微垂眸,到底还是没有隐瞒:“三殿下落败之后,杭州追缉扶宁国侵入兵士时,我手中部下活抓了几个扶宁人,审问不过一巡,他们便直言是丞相指使。”
封徵帝抬头望向谢问渊,等着谢问渊继续。
谢问渊缓缓道:“以魏丞相那般个性,不会留活口让我审问。”
此话一出,封徵帝大笑出声:“你倒是把魏和朝这老匹夫看透了。”
只怕就因为这一点,谢问渊顺藤摸瓜看出了太子的手脚。
笑过了之后,封徵帝又道:“与他相识数十年,对你说的这点朕倒是认同,他倘若没这般谨慎就不会走到如今这样的地位,当然也是他过于谨慎,才不敢中途动手杀了朕......”封徵帝顿了顿才又缓缓道:“太子还是低估了你。”
“应疏,你到底想要什么?”封徵帝目光深沉,像是要看透谢问渊一样,探究着。
谢问渊闻言,缓缓拱手,道:“回皇上,臣想的不过是天下太平,百姓富足。”
封徵帝哼笑一声:“天下太平,百姓富足?好一个冠冕堂皇的愿望,那朕再问你,想让天下太平,想让百姓富足,你预备怎么做?是身作朝臣为民谋利,还是夺得皇位指点天下?”
见谢问渊神色自若并无变化,封徵帝想到跟随谢问渊的那一行人,他亦不由得头疼起来。
“你就是用的这般理由诓骗了于连桥那一行吧?说来魏和朝这一点实在不如你,他以权势、金钱一环又一环地拉拢了文武百官,让那些贪婪之人退无可退。但你却反其道而行之,用“百姓”来获取心有丘壑的能人志士追随。”
一个是权钱堆砌的腐木,一个是信念种植已渐成荫的大树,对封徵帝而言哪一个更可怕,不言而喻。
“皇上误会了,应疏只是为了在魏丞相重压之下,给予能人志士栖身之地罢了。”
谢问渊说这话看似无甚,但仔细一想便是连他封徵帝也骂了进去。若非是帝王管不住丞相,若不是皇帝护佑不了清廉正直的人,哪里还轮得到他谢问渊来给予庇护?
“你是在说朕无能?”
“皇上多虑了。”
“多虑?谢问渊,你告诉朕,你那张冠冕堂皇招贤纳士的旗帜下,藏着的是什么心思?你那双眼盯着的到底是什么?”
谢问渊又一次淡淡地应答:“皇上多虑了。”
封徵帝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枯瘦的手:“罢了罢了,再谈这
事也无用,你既不愿说,那朕便不说了,到底还是朕有事求于你。”
谢问渊望向封徵帝,再次与其对视。
封徵帝咳嗽了两声:“朕与你做个交易可好?”
“交易?”谢问渊饶有兴味地开口:“皇上要与臣做何交易?”
“朕要你助太子拿下魏和朝,稳坐皇位,而朕……”封徵帝与谢问渊对视着,他缓缓说道:“会立下遗诏,尊太子为帝同时令你升任当朝丞相,以号令群臣百官。”
谢问渊闻声眼瞳微缩,再看向封徵帝时眼里带了一丝探究,他确实猜到了封徵帝寻他来是为了要他一同对付魏和朝,因为如今的他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也知道封徵帝必定要拿些东西来换,但却没有想到,封徵会以先皇遗诏的名义来直接任他做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