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怜舟一开始真不想带向焱来,但想了想他要说服师傅同意他的法子,估计还得借一下向焱的名头用一用。
再加上向焱好像也蛮喜欢跟着自己的。
就这样让他跟着了。
但现在还不到用得到他的时候,于是就让他在候客厅等着,他先去师傅住的院子解释他此行的目的。
戏曲之所以渐渐衰落,不仅仅是因为它过时了,其实更多的是越来越多人听不懂。门槛太高,要清楚台上的一场戏到底在唱什么,首先得知道故事背景,不然看着就是一头雾水。
叶怜舟之前一直有一个视野盲区,他觉得他能懂的,那么别人也应该能懂,一直到那天向焱一句话点醒了他。
向焱说他为了能听懂叶怜舟在唱什么,提前去看了那个剧相关的书,他说他终于现在知道那天台上的叶怜舟演的是哪个角色了,又是个什么故事了。
的确。
到底怎么样才能起死回生,叶怜舟想了很久,和向焱一起去看了几场西方话剧表演,他们把话剧也叫做戏剧,
包含古典主义,浪漫主义,现实主义。
两者虽同为舞台表演,但话剧的表演形式明显更要直观,传达价值观也更直接,不像他们戏曲的含蓄委婉。
叶怜舟毕竟还比较年轻,他可以接受一定的改变,可他要如何说服班主进行创新呢,说服他顺应时代的风向进行一定的中西结合。
老班主是个很固执的人,在这之前他从不听,也不看那些…他应该不会同意改老祖宗留下的东西。
果不其然,叶怜舟刚开了一个头就被劈头盖脸骂回来了,出去了几天还真是长本事了。
叶怜舟也不反驳,默默听着班主的斥责,看他差不多说累了,起身给他倒了杯茶递到跟前。
等他喝下后才复开口,这次叶怜舟倒是没劝什么,他只是很平静的说:“师傅,我只是想咱们还像以前那样一直在一起。”
他细数院里那些同门,哪个师兄酷爱在灶台边打转,哪个师姐力气极大,谁性子最跳脱,谁最小心眼,谁喜欢画画,谁的鼻子最灵。
又说起往年大年三十时,大家围着一张桌子吃饭。
叶怜舟越说,班主的表情却越惊讶。
他原以为应该是最不会在意这些琐碎小事的那个人,反而默默把大家的所有喜好都记的这样清楚。
“对了,这是一部分钱,可以当我买下戏班的订钱。”
叶怜舟当时被卖进戏班子时签了卖身契的,在他离开的前一个晚上,班主把那张契纸又还了他。
二十年前叶怜舟被亦父亦师的班主通过一张薄薄的纸带走,二十年后,叶怜舟又重新还给班主一张薄薄的纸。
是一张合同。
“还有约六天的时间,我想先试一下效果。”
他本来就想尝试,而正好有这么一个机会,他为什么不把握住呢。
锦心楼,向焱做东。
新的也不一定就是好的,他自己也是学了十多年的自然舍不得把戏曲改得乱七八糟,可即便如此这也是一次极为大胆的尝试。
如果效果好那自然最好,他们戏班子还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借着新式的名头改头换面躲过一劫。
哪怕退一万步说,效果不好也没什么,三十六行他们有手有脚总不至于饿死,叶怜舟想着他们在一起做点别的营生也不是不行。
他竟想得这样远……
班主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开口,“你之前寄回来的那些钱已经足够多了…那,是他给你的吧?”
班主正要说几句,谁会那样轻易就给人这么大一笔钱,他以为叶怜舟得付出了什么,起码得答应了人家什么…
“别担心,是我借的。”
-
这话叶怜舟和向焱说过一样的。
以前向焱送什么他照收不误,也有了一点小金库,但这次的事儿不是光钱就能搞定的,他要改头换面也得要个名头。
从他这借钱,也算从他这扯一面大旗。
一开始向焱说:“不用还,那都是我愿意给舟舟的,而且也没多少。”
“不行,算我借的。”
叶怜舟冷下脸,重复了一遍,“我说,是我借的,是有字据的,连本带利以后会还你的。我们一码归一码。”
向焱又才改口:“那好,算借的。”
实际上他就没想过从叶怜舟身上要回什么,第一次和叶怜舟说喜欢他的时候,叶怜舟的表情很淡定。
淡定得好像在那个时代下,一个男的和另外一个男的表达爱慕之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过了许久。
“我可做不来那些伺候人的活儿。”
叶怜舟意有所指的说。
其实他这样的话,这样的行为,这样的语气,乃至叶怜舟从头到尾在向焱面前的态度,说出去恐怕都不会有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