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水果刀扔回桌上,自顾自按了免洗酒精擦手,像要把所有晦气的病气洗掉。
拉开病房的门之前,傅金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对了,我还没告诉您是谁对吧?就是小严别吃惊,就是您想的那个,你们不都觉得她死了吗?我后来找着她了。”
李长安的确瞪大了眼,口中呜噜呜噜讲不出话。
傅金池笑起来:“觉得闹鬼了是不是?她还好好的,至少比您好。您该谢谢老天保佑人家,要不然,咱们现在一个也别好过。以前傅晓羽干过的好事儿,还在我这押着呢。我要是不高兴,说不定什么时候要翻出来算旧账的。所以回头三叔要是能好起来,记得多祝我们几声百年好合。”
说罢,傅金池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走出医院大楼,她忍不住露出愉悦至极的微笑,甚至上车之后,几乎想要笑出声来。
在病房里说出那些话时,傅金池不否认自己是个记仇的人。但此时这笑却已不是为着幸灾乐祸或者别的什么,好像单纯是因为想到严子书好好的觉得开心罢了。
七十六、
“之前英瀚的代理总裁被傅三叔那派的人把持着,两边都想重新洗牌,不过那个傅家乐,你有印象没,就是那个胖子,其实也没比傅为山强到哪去,照目前的情况……”
傅金池霸占了严子书在落地窗前的躺椅,却拉着严子书坐在自己腿上。严子书要起身,她又不肯放手,就像揪着只猫不让它逃跑:“不想再听听吗?你老东家的现状。”
“我看是你得意忘形吧。”严子书扬了扬眉毛,“你指望那么大一个公司能就地破产么?”
“我以前觉得我耗到那一天。”傅金池说,“我现在肯定是老了,想法都变温和了。”
“不过英瀚这种上市集团,家族企业该有的弊病它都有,隐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严子书想了想,正色道,“其实这次本来是个机会,如果能引入现代经理人制度,改革一下是件好事,不然不管换谁上,把心思都不放在正道上,以后几年走下坡路是挡不住的。”
“你还当真呢。恐怕她们可不舍得,鬣狗是改不了当鬣狗的。”傅金池微微眯着眼,“算了,反正我已经不是股东了。你说我以后金盆洗手好不好?”
最后一句玩笑意味明显,严子书总算在扶手上找到一个能坐稳的姿势,闻言,拍了拍她的胳膊:“你只是成熟了,能够放下过去往前看,恭喜你进入了新的人生境界。”
傅金池是个不吃亏的人。年少时她受过的委屈,总想着有朝一日要对方十倍百倍还报回来。但其实,十倍百倍又要怎么算呢?又或者,一报还一报够不够?什么时候可以画上句号?
严子书从不去慷她之慨,在这点上,只要傅金池不推开她,她情愿默默看着并陪伴着。
等对方自己觉得到了可以释怀的时候。
而在傅金池这边,其实也未尝没有敏锐地察觉到严子书微妙的态度。
严子书本身是个外冷内热的性格,她很少激烈地表达感情,但有自己的原则,唯独对于某些人,总是持一种疏离到近乎直白的冷漠,仿佛漠然望着橱窗里的假人模特。
傅金池并不需要去探寻个中缘由,不如说,这样的冷漠正合她意。再好不过。既然如此,她可以让这些人一辈子也不再出现在严子书面前,无论傅为山,或者纪晨,或者其她的谁。
除非严子书自己哪天提出,还有兴趣再和她们见面。
阳光冷白,远处波光粼粼、白帆点点,时光变得慢慢悠悠。
傅金池忽然问:“等我老了的时候,要是有天躺在病床上,你会怎么样?”
严子书一愣:“好好的问这个干嘛?”
“只是想到了。”傅金池说,“总会有这一天的吧。你会照顾我吗?”
严子书失笑:“愿意照顾你的人怕多的是,还能轮得到我?”
傅金池笑笑:“那你可不该放弃。”
严子书奇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教你。”傅金池煞有介事,“你潜伏在我身边,陪我到那个时候,只要我一病倒,你就可以趁虚而入,卷走我所有的财产,去过你想要的日子了。”
“这么说,我陪你到老的时候才能拿到钱?”严子书失笑,“说得好听,你这明明是花钱买我几十年的时间,还得了便宜卖乖。这和给公司打工有什么区别?”
“当然不一样。”傅金池意味深长望着她,“打工是你为公司鞍前马后,跟我在一起,是我为你鞍前马后到那个时候。你就一点儿都没有可期待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