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陈亦辞一时没回味过来这个“嗯”嗯的是什么。
左逐垂眸, 望着远处广袤的土地。
山脉连着山脉,河流绕着河流。
左逐开口道: “没事儿干。”
陈亦辞望了他一眼:
“你不会没事儿干的时候都自己扣疤玩吧?”
左逐点头。
陈亦辞一遍拿出棉签给他按住出血处:
“你小时候都干些什么?”
左逐微微眯了眯狭长的眼,看上去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思考。
陈亦辞紧张的望向他。
片刻后,左逐摇摇头,平静道:
“几万年前的事,太久,忘了。”
陈亦辞垂下眼,看起来像是很失望。
他追问道:
“那你记得什么?”
左逐举起手腕。
手腕上的疤痕一道一道,把手臂割成了许多不同块的碎片,他仔细端详:
“伤口。”
陈亦辞眼神望向手臂。
左逐接着开口,语气和往常一般,清冷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是诱人坠入的深渊,暗不见底:
“其他没了,只有伤口,就算你想忘,身体也会记得。”
或者说是痛苦。
生理也好心理也好,几万年过去了,痛苦历久弥新,日复一日不断复现。
陈亦辞盯着他的手臂,半晌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他伸出手,怼在左逐手臂旁边,伸出手拉下袖子。
“我也有。”
狰狞的一整条伤口横亘在左手,从手腕处往后延伸,像是荆棘。
陈亦辞把手靠得更近了些,两条手臂挨着。
一条是无穷无尽,密密麻麻的伤口,一条是横亘贯穿的伤疤。
一条从万年前一点点往上增加伤口,另一条是从幼年带到现在。
陈亦辞转头,看向左逐。
眼神不像是在展示伤口,倒像是小学生为了寻求同类,于是展示出一样的玩具。
左逐盯着他的伤口,开口却没接他的话:
“你这是外伤,可以祛疤。”
陈亦辞点点头。
当时在孤儿院的时候,他沉默不爱说话,是被大家忽略的对象。
在火灾时,也是最后一个被救出来。
当时不仅被火灼伤声带,还烧伤了手臂,孤儿院里没有太好的医疗设备,又因为手臂是外伤,只是简单的给手臂消了毒包扎,永久性的留下了一个疤痕。
后来长大后,陈亦辞也去找过医院,医生告诉他可以做祛疤手术,但是费用是一两万。
陈亦辞平时种田赚的钱都是几块几块的零钱。
打那次,他后来就没去过医院。
陈亦辞诚实点头,做出一副小可怜的样子,撅了噘嘴:
“没钱做手术,可穷了。”
左逐望了他片刻,淡淡开口:
“我可以帮你去掉。”
陈亦辞惊讶愣住,片刻后释然。
对啊,在他面前可是无所不能的神明,别说祛疤,掌控天气都是易如反掌。
左逐静静望着陈亦辞,像是在等他点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陈亦辞轻轻摇了摇头。
左逐望着他,看不透他的想法:
“为什么,不是很想去掉吗?”
陈亦辞沉默。
他想留着疤,觉得这样仿佛神明就不那么孤独。
左逐孤独了几万年,自己只活了二十年,神明刻骨铭心的痛苦他无法理解,如果能让他离左逐更近一些,那留个疤也不算什么。
但又觉得这样的想法实在太蠢了,而且不好意思开口。
他默默坐得离左逐远了点,同时在心里默默祈祷:
这想法别被读心术读到别被读心术读到别被读心术读到……
他面上撒谎:
“习惯了,突然去掉不太适应。”
左逐没说话,像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就在陈亦辞心放下来时,清冷的声音笃定道:
“你想陪我是吗。”
问句,但用的是肯定语气,毫无疑问已经知道了陈亦辞的真实想法。
要不是这里是屋顶,陈亦辞就跳起来了:
“你又读心?!”
左逐不急不慢,端起水喝了一口:
“没有,我听见的。”
陈亦辞睁大眼,一片迷茫:“你听见什么了?”
左逐轻轻抬眼,身体前倾。
温热的呼吸声和竹叶的清香扑面而来,陈亦辞屏住呼吸。
细长的眼睫擦过他的脸,投下一片阴影。
月色安静温柔,只有风声和他有力的心跳声。
在清香迎面而来时,心跳紧张得几乎要涌出胸膛。
“你撒谎时,心跳跳的很快。”
左逐抬起眼,对上他的眼睛,眼神淡然,却摄人心魄。
陈亦辞紧张得张口失言,第一次感受到面前男人的压迫感。
左逐垂下眼,远离陈亦辞,斜靠在屋檐上,一瞬清冷出尘的样子又回来了,仿佛刚才不是他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