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动的龙消失, 地上散落了一地黑鳞, 如同秋日满地落叶。
逐白度过了半黑半白的时期,换了一身白鳞, 一身白衣, 蜷缩着像是个剥了壳的熟鸡蛋。
他又是一头银发,让苏九归有些恍惚, 好像看到云间城的逐白。
苏九归猜测, 这头银发会持续一段时日,过个几十年会变黑, 然后又慢慢退鳞。
如此周而复始, 每几十年就要经历一回。
只不过觉得逐白很有意思, 这龙天不怕地不怕,太清山术法都不能置他于死地, 这二十日可能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了。
逐白下巴搁在苏九归膝盖上, 闭着眼, 懒懒散散躺着, 似乎觉得自己这样很没面子。
别的魔龙也像他这样吗?
怎么偏偏是苏九归过来看,以后多羞啊。
苏九归摸着他的银发, 像是给小狗顺毛, “好了?”
逐白闷闷嗯了一声,一双黄金瞳浅浅的, 浅金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无害。
苏九归深深凝视着这双浅瞳,问:“你这算是长大了吗?”
不少妖族都是换鳞蜕皮意味着长大, 难道逐白现在才算是长大吗?
逐白抬头看他,“我早长大了。”
妖魔都是化形那一天来算寿命,逐白长成人就算长大了。
逐白停了停,道:“我猜可能因为噬渊。”
苏九归摸着他的动作一顿,“噬渊?”
逐白道:“我感觉不到他了。”
逐白来自噬渊,他曾经在噬渊汲取力量,对他来说,噬渊如母巢,总引着他往噬渊跑。
那个“他”就是因为如此,差点为了开噬渊而灭世。
通天长阶断裂,噬渊关闭,逐白失去了魔气来源。
过去什么符文术法都伤不了他,如今噬渊关闭,逐白已经显示出弱点,逐白会退鳞也会虚弱。
这可能是他最虚弱的时候,谁想屠龙应当这个时候下手。
苏九归很快就想通了,他拨开逐白额前碎发,轻声道:“我不会让人伤你的。”
逐白笑了一声,“你现在只是个剑灵。”
苏九归说是带着上辈子的妖力,不如说是他如今的灵力幻化出狐尾和蛛丝,和上辈子相比还是有些区别。
他如今没有一个真正的肉/身,弱点比逐白还显眼。
若是有人找到不熄剑本体,等于握住了苏九归的命门。
苏九归淡淡道:“剑也有魔剑。”
剑有魔剑,刀有妖刀,是妖还是剑灵对苏九归来说没什么分别。
他总会慢慢摸索出另外一条路。
逐白转头看他,有点不可置信,觉得自己像红颜祸水,专门把人仙尊往邪魔外道上领。
“现在我有弱点了。”逐白以前横着走惯了,还没接受自己隔段时日便要虚弱。
苏九归:“有弱点也很好。”
一条永远不死的魔龙,一把长生的剑,听起来便很无趣。
他们已经完成了该做的事,这个天下是后辈的天下。
世道属于红柳和温七,后世如何已经不关他们的事。
有弱点可以彼此搀扶,逐白退鳞时苏九归为他守阵,苏九归的剑身逐白会好好守住。
他们互相照顾,这才是苏九归理解的眷侣。
两人过了一个月才出小院,张奴已经习惯他俩干一回就要几个月的,还以为他们又去折腾了。
但当他看到逐白的银发时还是一愣,银发浅金瞳,让他像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
这很像张奴一直侍奉的主子。
张奴本来以为接下来一辈子都见不到逐白这幅模样,没想到还能再见。
怎么……双修还能修成这样?这么伤人吗?
逐白岂不是精气亏空?
“殿下你……”张奴不知道怎么形容,半响才说出口,“你掉色了?”
他家殿下像是掉色的衣裳,整个人浅了不少。
逐白:“……”
苏九归接过话,“对。”
逐白退鳞的事儿不好往外说,苏九归也没想告知外人。
张奴愣愣地啊了一声,心想不愧是魔龙,让他根本想不到是什么样。
张奴喃喃自语,“那我给你补补吧。”
看这样亏了不少,张奴琢磨着怎么给逐白补身体,逐白要是不行,万一他家夫人跑了怎么办?
苏九归不知道张奴在想什么,问:“走吗?”
逐白还没从自己掉色缓过神,“干什么?”
苏九归道:“事儿还挺多,棉花精告诉我几千条,我们估计要干个几十年。”
逐白:“……”
他先是一愣,又笑,“你是不是太着急了师尊?”
“你是不是虚?”苏九归问。
“谁虚了?”逐白胜负欲起了,道:“我这就走。”
苏九归上辈子修无情道,一千多年来像是用刀子一样一点点剔除自己的情意,动心为破戒,稍微出格半寸便要死死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