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第一个这么做的,然后那些跟着他的人便都效仿,十几个人啊,十几个疯子啊,像火人一样,就那么扑进了粮草营,看的我们都毛骨悚然……”
随着他的叙述,周遭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
那些外使也不再拉他,而是低着头,默不作声。
那汉子眼眶发红,说道:“所以,要说这萧国我最敬佩的人,便是那俞塘,他是我遇到过的最强大的敌人,如果他还活着,在这个和平年代,我认为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一番话下来,宫宴的气氛沉沉。
所有人都沉默。
美味的食物再难下咽,朝臣们目中带泪,在心里为这位死去的将军默哀。
最后竟是萧凛先打破了沉默。
他举杯道:“这一杯酒,朕敬给俞将军和牺牲在战场上的诸位将士!”
随着他发话,所有的朝臣也醒悟过来,纷纷举杯。
喊道:“敬俞将军和诸位将士!”
宫宴结束,朝臣散去。
萧凛却仍坐在主位,没有动。
宫女太监没人敢进来收拾东西。
还是跟了萧凛十多年的宦官忍不住轻声喊他:“陛下,夜深了,您也该回寝殿休息了。”
萧凛这才动了动,手上捏出裂痕的瓷杯终究坚持不住碎裂,划破了他的手。
鲜红的血染湿了掌心。
“陛下!”那宦官轻呼一声,叫身边的小太监:“快去叫御医!”
萧凛混不自觉。
只撑着桌案要起身,好不容易站起来,腿脚一软,便又跌坐在地上。
宦官惊慌失措地要去扶他,却被挥开手。
萧凛努力站起来,跌跌撞撞地磕到桌子角椅子角,踉跄行到宫外,抬眼看到那漆黑无星的夜空。
明明这个除夕没有下雪,他却仿佛看到了漫天飞扬的雪花。
女人凄婉的吟唱,熊熊燃烧的大火,颜色刺目的喜服。
视线落在地上,便全都是血水。
从他的脚下蔓延开,合着雪花铺满整座宫院。
嘭
萧凛脱力地跪在地上,他看自己的手,全都是血。
有母妃的,有将军的。
“啊……”
他捂住耳朵,却挡不住女人的歌声,挡不住那日拜堂成亲时俞塘对他说过的话。
再看周围,雪花又化作冲天的大火,将他团团包围。
人肉的焦糊味儿刺入鼻腔。
萧凛痛苦地干呕。
他伸出手去触碰火焰,挪动双膝往火焰里爬。
发出嘶哑的声音:“将、将军……”
口中腥甜,他呛出一口血,倒在地上,视线里的大火没有散,只隐约看到一个鲜红的衣角,被吞噬殆尽。
萧凛瞪大眼睛,泪便淌下来:“将军……”
“别走……”
“将军,求你……”
“看看我,求你别丢下我……”
*
萧凛疯了。
整日精神恍惚,也不让宫人碰他,只拿着一支简陋的木簪和磨损严重的香囊披头散发地碎念。
很小的声音,离近了才能听到。
都是什么将军,求你,别走,有火,还有好多箭,不要进去。
听得人揪心。
这件事被刘安等人瞒下来。
他们请来了仍在北境当值的赵林,和赵林说了除夕宫宴发生的事。
赵林听后,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很久才勉强恢复平静。
因为有萧凛十几年勤政打下的底子,这些朝臣又都算有本事的,所以赵林便让这些人暂代朝政,然后自己带着萧凛悄悄回了北九城。
这么多年没有战争,北九城繁荣了太多,百姓安居乐业,不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众人脸上都多了笑容。
赵林把萧凛带回了将军府,小四和李文陈梅等人已经等在了那里。
他们在赵林送来的信里已经知道了俞塘的事。
心里也痛苦。
曾经俞塘走的时候就说了,此行必定有去无回。
但是这么些年来,萧凛都没找到他的尸骨,再加上俞塘曾经对萧凛说的那些话,他们心里便多多少少抱有一些微薄的希望。
就想着,也许哪一天,将军就像李文一样,回来了呢?
结果,经那克什族外使一说,他们才知道原来,他们的将军竟是选择了这么壮烈的方法烧毁了那些粮草。
若是换做他们在场,他们都自问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当机立断做出那般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