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怎么……一切就变了。
曾洒落在这间大宅中的笑靥笑语,已成往昔,随风远去。
雨瀑之中,萦绕整座府邸的丰瑞紫气仍在,原摆满各尊牌位的宗祠却已被清空,再见不着那刻有谈君迎大名的一枚,空荡荡的屋中唯有一方空荡的供桌,与一个满心空荡的谈风月。
寒风携雨自窗隙钻入,寒意侵身,却冻不住他心内彷徨。
上一世,这一世,他都曾与秦念久并肩站在此处,燃起线香,虔心上供前世,今生,分明都是他们二人,却又不是他们二人。
他谈风月使尽解数、三九不惜抵上自己,想换回来的,不是这个秦念久,而那观世仙尊秦念久回来了,他却再不是谈君迎
就好像他们二人,前世今生,总是错,总是错过。
而他……
又该怎么做……?
与他细讲旧事?
观世宗人皆因他而亡,他如何忍心开口。
那便让“谈风月”与他重新认识一遍
那他又该去哪里寻他的“秦念久”?
还有三九、还有不妄、还有衡间、还有……
天地广阔,秦念久就在世间,被他抛在了青远后山的山洞之中可他却不知道该去何处寻他所思所爱的那缕阴魂;
山海高远,前尘故友、今世同伴就在心间可他们的魂灵却都已湮灭!
惊雷声声,声声将绝望丝丝敲进他的骨髓。
呆呆地,他看着那原摆有各尊牌位的木架,轻轻颤抖了起来,终于再敌不过满脑混乱忧思,犹如困兽般迷茫无助地狠狠跪跌在地,连声线也颤着,低低自问:“……我该……怎么办呢……”
无人答他,唯有雷声不绝。
雨幕倾盆,潮湿雨息纷杂涌入空荡的山洞,秦念久仍静静地站在血池旁。
谈风月逃也似地消失在了面前,他看在眼里,心间却无疑惑,唯有一片平静得骇人的茫然。
不问这是何处,不问已飞升了的谈君迎缘何会出现,他只垂手静然站着,好似有重重白雾阻隔着他的思维,使他无法深思太多。
左右他也无心去问。
仿佛长梦初醒一般,脑中那重重白雾之外,好似绰绰虚影正晃动。隐隐约约地,他模糊察觉出自己似乎是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不知为何,他却半点不愿去深究,只恃着这份莫名令他感到安稳的茫然,静静听着自外面传来的震耳雷声。
风声、雨声、雷声……
若有所失地,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蜷,风却自他指隙流过,使他抓了个空。
手中空空落落的,并没有一柄黑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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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数日前积下的雨水被最后一缕晚风吹干,包裹着大地的深深暗蓝渐渐淡去,也被这缕晚风洗浣成了浅青。
梢头,有鸟雀纷纷扬颈,扑簌起了被朝露沾湿的双翼。
在第一声鸟鸣响起之前,秦念久浅眠乍醒,悠悠睁开了眼。
惯性地,他披衣起身,视线透过纱帐,看向了窗外
宗门子弟,寅时五刻起身,卯时早课,直至午时方歇。
往常他醒来,会静静坐上片刻用以醒神。这时便会听见窗外师兄正练剑,一招一式尽能破风。稍过片刻,便是衡间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听他带着些微倦意恭敬地向大师伯问候请安,再是他们二人互相打趣推搪着去叩门唤醒贪眠的师姐……
将近百年,皆如是。
可眼下,秦念久静静坐了半晌,窗外却悄无人声,唯有轻轻风息,与几声短促的鸟鸣。
“师尊!”
衡间那十足少年气的声线响起,在脑中,不在耳畔。
他却还是习惯性地站起身,推开了屋门。
门外红幔重重,随风而飞,纱影摇曳之间,没有那个会带着笑仰脸看他的少年,只有无际透薄的晨曦。
不知为何,他的心也像是空的,仿佛正不自觉地逃避着些什么,半点都不愿去深究为何,只视线空茫地看着眼前阵阵翻飞的红幔。
红幔轻软,随风卷舒,绰绰缭乱,入得了他的眼,却拨不开他心间厚厚白雾。
红影满目,他微微有些恍惚,好像自己也曾跟谈君迎并坐在一间拉满红绸的房中,身侧一名同样身着红衣的女子正轻声念着些什么,像是一些咒词……
画面不过在脑中一晃,胸腔便倏然一重,一颗心脏失了控般急急下坠,就要跌向心底深处一片令他恐惧、令他不愿触及的剧痛他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勒令自己打住了思绪,双腿也像是要跟着逃离一般,穿过了层层帷幔,往外走去。
那日,一场雨急,又匆匆雨霁。谈君迎匆匆逃开,许久后才披雨归来,并未多说其他,只有意无意地避着他的视线,将他安置在了这座高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