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霄抿了抿唇。
他不明白顾渊怎么还有心情吃饭。
“你吃。”他道。
顾渊笑了一笑,一勺一勺地舀着吃。
一碗鸡蛋羹见底的时候,赵春贵退到了一旁,只剩了一个脸色难看、勉强维持住神色的赫连瑾。
顾渊慢条斯理地放下了碗筷。
“陛下。”他道,“臣用完了。”
他顿了顿,“臣遭此一难,家中二老难免挂念,还请陛下允准臣暂退,回去拜见二老。”
赫连瑾看着他,缓缓地露出一个笑。
“应该的。”他道。
顾渊起身,和赫连霄一起,离开了大殿。
*
一出殿门,顾渊就加快了脚步。
赫连霄急急地跟着他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开了口:“今日,他是……”
顾渊停下了脚步。
他突然抬起头,看向了赫连霄,笑了一笑。
说实话,他们俩其实算不上太熟。唯一的交集,便是赫连笙。
但是在军中相处了许久,赫连霄与他,也不免有些同袍之谊。
在赫连霄的记忆中,顾渊一向是温文尔雅的,从未露出过这样……
近乎于陌生的神情。
他有些迟疑地开了口:“顾大人。”
“五殿下不必紧张。”顾渊笑了一笑,“臣只是想问您几个问题。”
他顿了顿,“今日,殿下应该看出来了,圣上有意强留,这会儿,御林军应当已经将驿馆翻了个底朝天,为的,就是找出一个人。”
赫连霄猛地抬起了眼。
顾渊牵了牵嘴角:“若是今日,御林军在驿馆中找到了七殿下,那么便是人证俱在。你我二人,便会连同殿下一起,以谋反罪名被送入天牢。殿下,你信不信?”
但是,御林军没有找到人。
再怎么样,顾渊和赫连霄也是功臣。赫连瑾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今夜,他失败了。
赫连霄动了动唇:“我……”
“我信。”他吐出了一口气,道。
顾渊笑了一笑:“那您信不信,这一天,早就不远了。”
赫连霄闭了闭眼。
“你想说什么?”他道,脸色有些苍白。
顾渊顿了顿。
“臣什么也不想说。”他深深地看了赫连霄一眼,“臣只是想问,知道了这件事后,殿下是否会怨恨七殿下。”
“当然不会!”赫连霄脱口而出。
小七本就不该死。
更不该躲躲藏藏地在北殷度过一生,京城才是他的家。
他怎么会因为小七回家,就怪他连累自己。
顾渊看着他,难得地有了一丝动容。
然后,他缓缓地道:“那么……”
“殿下分明战功累累,为梁楚出生入死,到了今日,却仍要被这般猜忌构陷。殿下心中,可有不甘?”
赫连霄猛然抬起了眼。
他们甚至还未出皇宫,长长的官道上杳无人烟,顾渊的身后,是一轮清冷的孤月,是诡异的凄清。
他动了动唇:“顾渊,你这是,你这是想……”
他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震惊:“你不是一直是他的人么?”
顾渊看着他,笑了一笑。
“殿下对臣的误会,仿佛确实大了一些。”他轻轻地道。
赫连霄深吸了一口祁,闭上了眼。
……不甘么?
他想。
应当是有的。
他十一二岁就去了边关,锦衣玉食的生活与他无缘,他却觉得幸运。
勾心斗角的事并不是他所长,他也无意于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
若是可以,他只想守在边关,当一个普通的将领,守护这一方水土。
可是……
他的兄长,显然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他想起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被软禁之时,府中的一应大小事务均是她在操持,分明曾经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硬生生地被艰难的生活逼得学会了做饭、洗衣、打扫。
他想起了在边关的几十万将士,很多人的眼睛里都含着光。
他们有人死在了这一次的战场上,有人幸运地活了下来。
而那个时候,朝廷却在商量与隋西议和之事。
赫连瑾是个暴君么?
称不上。
但是他也绝不是一个好皇帝。
若不是这几年间,梁楚日渐显出颓势,也不会让隋西找到可乘之机。
偶尔他也会埋怨自己的父皇,为何要把江山交到这样的人手里,可是也便到此为止,他从未想过,另一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