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璃软剑静静卧在桌上,在月色下溢着寒光。
沾着雪渍的手在剑上空顿了顿,到底是将剑提起,执在手中。
皇城城楼外,十万大军列阵,城楼之内,二十万手持长枪的云家军将皇城大街填满,从上空望去,长枪的刀刃像一块密密麻麻的钉床。
今日这场内战,无论谁的赢面大,刀枪无眼,百姓都会被殃及,他们四散逃命,脸上布满绝望与恐慌。
鹅毛大雪倾盆而下,挡了人的视野,路上与谁错肩都看不清。
云子玑一身白衣,穿梭在霜雪和逃难的百姓之间。
没有人认出他是谁。
皇城的城楼绵延百里长,在东侧的末端,有一道上城楼的百级阶梯。
皇城城楼在昨日被湛缱以其人之道还之,炸成了毫无防御效用的楼台,连城门都被炸空了,只余下一个门洞。
被炸废的城楼之上甚至布不了弓箭手,所以也无人在把守,毕竟上去了便是敌方的活靶子。
阶梯旁,有八九个人在看守。
云子玑张开掌心,小飞鸢静静卧在他手中,又在他手中起飞,乖巧如有灵性地在雪花之间飞往守卫的头顶。
它借着寒风在空中转了一个圈,翅膀下的暴雨梨花针射落地面,悄无声息地没入守卫的血肉之中,针上的迷药在见血的那一刻起了作用。
八九个大汉在倒下时,只看到空中一只木头做的小鸟在俯视他们。
飞鸢耗尽了暗器,在雪中跌落,云子玑伸手接住了它。
湛缱当日做这只飞鸢,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子玑能够自保。
今日子玑借飞鸢所做之事,却与湛缱的初衷背道而驰。
云子玑将飞鸢放进怀里,让它蜷在自己的心口。
他提着长剑,逆着风雪,一步一步踏上城楼。
城门已被炸毁,没了这道门的阻挡,立在军队首位的云非寒和湛缱坦诚相对。
湛缱看云非寒的目光,已没了恨与怒,甚至怜悯居多:“你如果只是想要湛氏的皇位,大可不必兴此兵戈之乱,朕会成全你的。”
云非寒没料到湛缱今日是这个态度,他夺他江山,杀他臣民,他竟能如此宽容?
“朕已无意在皇城之内开战,这不是子玑想看到的结果,你是他兄长,应该知道他想要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提子玑!”云非寒道:“事到如今,你还想拿子玑来做你假仁假义的遮羞布?!”
他这副态度,更让湛缱确信自己的猜想。
“朕没有资格提子玑,难道你就有吗?!你发动政乱,害了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你让子玑情何以堪!你让云氏如何再在北微立足?你可曾回头想过你的至亲?”
“我做这些,本就是为了护住我的至亲,我若不亲自动手,难道还寄希望于你这样的皇帝吗?不辨黑白,听信谗言,诬陷忠良,桩桩件件可都是你曾做过的事!我今日此举,只是防患于未然,真要等至亲受到伤害,那反击也失去了意义。”
字字句句,仿佛都在抽湛缱的耳光。
前世,他确实不曾对云氏动过杀心,当日下旨说要将云氏满门流放,其实也只是对外的交代,实则是打算过个一两年风头过去,再将云氏满门贬到东边小城,名为幽禁,私心却是想让云家人躲开朝堂争斗,余生得以安稳。
严冬流放是燕氏上位后下的新旨,云非池客死他乡也绝非湛缱所愿。
他虽不是凶手,却是间接的帮凶。
云氏当日的罪,就是湛缱在位时亲口定下的。
云非寒斥他的每一个字,都不算冤了湛缱。
“朕确实愧对云家。”
云非寒一怔,他居然在阵前承认了错。
“云非寒,你若为此而谋逆,实在是不必。”湛缱道,“你把子玑安然无恙地还给我,我把皇位让给你。”
湛缱身边的武将都惊诧于君上这样的决定为了一个帝妃放弃自己苦心维护多年的江山社稷!?
云非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什么叫还?子玑何时归属于你了?你配不上子玑,拿江山来换都不行。”
云非寒的手握住腰上的佩剑:“我是子玑的兄长,我不允许他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一个马上要下黄泉的皇帝。”
湛缱料到他会被仇恨熏心但凡他真有前世记忆,就不可能理智冷静地看待今生的得失。
“既然如此,那只能刀剑之下定胜负了。”
寒风之中,两方剑拔弩张,雪变小了,在风中飘然而落。
一道白色身影在霜雪之中,缓缓步入湛缱的视野中。
湛缱的心猛地一提!
城楼的断壁残垣之下是尸山血海,断壁残垣之上,云子玑一身白衣,立于众人的视野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