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串由十二枚孔雀石打磨的珠子串联,中间连着一截镀银的绿檀,绿檀上刻着西狄的神纹,檀木隐隐散发着远古空幽的香气,与沉绿剔透的孔雀石辉映出迷离的光泽。
云子玑认出来,这是曾在他身上戴过一段时间的银辉神木。
他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后脖颈,少时心结已经解开,但被硬生生扯走神木的那种痛似乎又被唤醒了。
湛缱察觉到这一动作,眼露痛色:“当年我不该将神木扯走,或许有它庇护,子玑后面的路不会走得那样苦。”
云子玑眉心微动,看着皇帝的眼睛道:“这是母妃给陛下的礼物,陛下在西狄为质的十年,幸而有它庇护陛下。”
“子玑,你喊她为母妃?”
湛缱惊喜又感动。
他的生母端兰明安是西狄人,隆宣帝从未承认过端兰明安的身份,湛缱登基后,才强行将她追封为先帝的皇贵妃。
皇帝的生母,本该坐享太后的名位,可惜端兰明安是西狄人,她生前更是为西狄效命的女将军,手上不知沾了多少北微人的血,后来为了成全湛缱,又背上了叛徒的罪名。
外人眼里的端兰明安,声名狼藉。因此就算湛缱坐上了皇位,也没办法将自己的生母称为“母后”。
实则前世他就算是喊“母妃”,也会被燕氏制止说不合规矩。
北微和西狄的国仇血恨,是实打实用十几万条性命堆积起来的,北微人的身体里天然流淌着痛恨西狄的血脉,哪怕他们如今短暂地臣服在湛缱膝下,也总会用北微的规矩去束缚湛缱,不让他在伦理道德上过于越矩。
基于此,湛缱极少在子玑面前提自己的生母,他尊重子玑作为北微人的尊严,不愿强迫他顺从,也不强求他改口。
这声“母妃”从云子玑口中如此自然而亲昵地喊出来时,湛缱心尖巨颤。
人人都畏惧世俗的审视,给自己加上枷锁的同时也用更严苛的枷锁去困住他人,唯独云子玑不在乎。
他看向湛缱时,湛缱就是他的全世界,什么世俗陈规,一概不配入他的眼与小浅并肩。
“陛下的娘亲就是我的娘亲。”云子玑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因此问,“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没有任何不对。”湛缱抱住子玑,说,“母亲在天有灵,一定很愿意应你这声‘母妃’。”
云子玑温柔地笑起来:“成婚那日草率,我与陛下甚至还未拜过父母,不过没关系,自我与陛下互明心意那日起,我早将她视为母妃。”
“母亲生前说过,银辉神木能使我命途光明。”
他重获新生,便是重得光明。
湛缱将银辉神木戴进云子玑的手腕里:“我将它再次赠给你,神木的光明便会庇护子玑。”
“那陛下你呢?”
“子玑就是朕余生的光明。”
云子玑抚摸着这截神木,想起少时第一次得到这截神木时,湛小浅也说过同样的话。
这么多年,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湛缱对他的心意,却从没有变过。
“我会珍重自身。”云子玑告诉湛缱,“为了至亲,为了北微,但终究是为了陛下你一个人。”
这日沈勾来把脉时,发现帝妃的脉象仿佛注入了一股生机,再没有前几日那样蔫了吧唧的颓败之势。
这肯定不是他医术的问题,他见帝妃双眼含光,眉宇舒展,便知心病已愈。
只是云家的处境虽有好转,但危机并未解除,这心病怎么就出奇地全好了?
没尝过情爱的神医根本摸不透这其中的关窍。
下朝后,一封前线的书信经由皇帝之手,送到了帝妃眼前。
云子玑一见信上的字迹,便惊喜道:“是大哥的信!”
“云非池的奏折里,夹了这封家书,还有这盒礼物。”湛缱让周青把一个沉甸甸的木匣子放到桌上。
云子玑已经拆了信封,读起信来。
云家的变故惊动了边境,云非池担忧家中,故写此信问候。
湛缱道:“朕会在奏折里亲自批示回复,让他安心。”
若是云子玑来回,难免会让云非池担心是报喜不报忧,皇帝亲自执笔回信,自然最有说服力。也让云非池知道,就算此事还未彻底解决,至少还有皇帝撑腰,云家出不了大乱子。
云子玑又接着看下去。
“大哥问我近日过得好不好。”
湛缱笑着问:“子玑打算怎么回?”
云子玑执过笔,一本正经地写起回信,手腕间簇拥神木的孔雀石随着他的动作落在纸上。
湛缱凑过去一看,只见几个俏皮的字眼跃然纸上:
“湛小浅是个不错的夫君。”
湛缱低笑,故作恼怒:“帝妃的胆子越来越肥了,竟敢直呼朕的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