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放远停住步子:“这里到你家也就一刻钟的时间,我送你到家门口也没问题,只不过要是被人撞见了,或者是你爹娘不待见……”
许禾连忙道:“我自己回去。”
男人闻声就把背篓放了下来,他在背篓里曲了太久,腿又酸又痛,咬着牙站了起来,但从背篓里跨不出去,正有些尴尬,立在身旁的人朝他抬起曲着的胳膊。
许禾看了人一眼,微微垂眸,攀住了他的手肘,借力从背篓里出去。
“回家吧。”
山脚下的雨虽然比山上要小那么一些,但是两人身上还是打湿了大半。
许禾没多逗留,把自己的背篓挂到背上,尽数将屠户的铁疙瘩归还,一跛一跛的往自家的方向去。
张放远看着黑黑瘦瘦的身影快和雨色融为一体时,他转身也准备回去,又听细雨声中响起了一句谢谢,待他再回头时,许禾只短暂的看了他一眼,又折身走了。
他摸了摸鼻子,这声道谢倒让他更有些不好意思了。
……
上了往自家小院儿的路,放大了步子,张放远没一刻钟就到了家。
出门的时候没有锁院门,他刚进院子就见着自家屋檐底下走过来个七八岁的小哥儿,小心的道:“阿远堂哥,你回来了。”
张放远把带回来的铁疙瘩放下:“小茂,你怎过来了?”
“我给堂哥送点菜过来。”
张晓茂见他堂哥今天还好说话,也就没那么害怕了,把提过来的大篮子给张放远看。
里头装了些当季的蔬菜,像是萝卜白菜辣椒一类的,村里常见家家户户都有,但是他先时总往城里跑,从春耕开始就没刨地了,家里的地已经给荒下,压根就没菜吃。
“你爹让送过来的?”
晓茂点点头:“爹说堂哥要是没菜吃就自己到地里去摘。”
张放远敛眉嘴角上有一抹笑,他爹娘在世的时候就他四伯一家对他最好。
他出去浪荡,四伯没少来揪着他耳朵骂,可惜他没听进去,还跟人大干了一架,把四伯气的不清,后头他在城里整日不着家,他四伯也找不着他了,等他哪一年回村里的时候,才晓得他四伯上山伤了脚,破伤风没了。
他四伯娘恨他,闭门不见,晓茂后来也远嫁去了别处。
这些事一直是他心里最悔恨的。
举头看着还不大的小哥儿,他眸色不免柔和,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 “你爹不生我气了?”
不久前跑去城里,临走的时候他也是跟四伯吵了一架,这朝还叫晓茂送菜来,看来是气消了。
晓茂抿了抿嘴,他爹没在家里少骂堂哥,但哪里是真气恨这个人呢,要真的恨了,也就不会时常挂在嘴边上说:“爹最疼堂哥了,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张放远笑了一声:“你可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家里今晚上吃什么?”
晓茂想了想:“娘说今儿下雨没事能干,要烙饼吃。”
“这么好,我也过去蹭个饼吃。”张放远喊着晓茂进屋,举头看着灶上挂着的唯一的半边熏猪头,他垫了个凳子给取了下来:“也不知道这猪头肉坏了没,拿你家去看看。”
张放远带上斗笠,拎着猪头肉就和晓茂一道去了他四伯张世诚家。
“放远过来了!”
何氏正在屋檐下洗萝卜,抬头便见着一大一小前后朝院子里走来,她赶忙擦了擦手,笑着起身接人。
张放远叫人:“四伯娘。”
他顺手把手里的猪头给妇人,仰头朝屋里看了一眼:“我四伯没在家?”
“在屋里呢。”何氏也未多跟张放远客气,径直接下了猪头,眼角有笑:“我跟你们爷俩儿炖了,下雨晚上正好做下酒菜。”
声音不大,里头的人似乎是在认真偷听隔着一堵墙外的谈话:“还给他下酒,城里没喝够还到家里来喝!”
两人一同看向了屋里,张放远同他四伯娘交换了个眼神后,抬腿进了屋。
中堂里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坐着个中年男子,面色发黄,许是时常生活焦愁,眉头间已经有了深深的沟壑。张放远他四伯年龄算不得大,也就三十五出头一些,但是庄稼汉显老,瞧着已经有四十好几的模样了。
男子唬着一张脸,身形全然不如张放远结实高大,但是经历过几十年风霜雨雪,气势上却是很能压人。
“四伯。”
“你还晓得回来,我当是醉死在城里,过年都不落家的。”
张世诚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见过张放远了,自从他爹娘没了以后,这小子脾气就变得很古怪,以前最是喜欢上他们家来的,后头染着些不成器的恶习,在城里胡乱混着,别说是上他家来了,在村子里待的时间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