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怎么都是两头难的事。
神烟自然是听从云谏的,早将人送到一日,他就早些完成任务。
看着神烟去取马车,曲一峰真是急了。
“仙尊!仙尊能不能稍歇几日?两日……就两日,不!就等天亮,我掌门师兄快到了,您等他来成不成?”
云谏不想管别人是否为难,他沉冷着磁缓的嗓音道:“妖物在陵华宗管辖范围内作恶,这是陵华宗管理不善导致的,诺大的城池竟不留宗门内的弟子看护,是这世道太平久了,就让你们都忘了什么叫居安思危吗?”
千年前可不比现在太平,这些年的安逸日子都将仙门弟子的精神气磨平了,风骨无存,剩下的都是苟且为安。
云谏毫不留情地冷声说:“仙之为善者,守民除恶。有妖邪便除妖邪,无妖邪总还有些鸡鸣狗盗为祸苍生的恶人,而不是……”云谏定定看着曲一峰,一字一句道:“而不是只为长生修仙,只为飞升为神修仙。”
话一落下,云谏自己都有些恍惚。
他自觉自己算不上什么心怀天下的修者,他根本不在乎天下苍生的安危。
可这一刻,让他好似回到了千年前,在去往彤岫村之前的那些日子里……
他那时候秉承的是这样的信念吗?
那现在呢?
现在肯定不是这么想的,他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好人,于是没继续说下去。
云谏觑了眼被他教训的面红耳赤的曲一峰,抿唇道:“我说的不是你,你不必……罢了……你告诉曲凭阑,本尊有要事,等不来他,就算等来了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他若有心探明真相就去云缈山下的翠微苑查一查,若他也想明哲保身就听听其他仙门的想法再做判断。”
说完这话,神烟已赶着马车靠近,曲一峰见云谏进入内宅,抱着被大氅包裹严实的人,俯身钻入马车。
神烟放下苇帘,对曲一峰道:“在下是潆洄岛神烟,可为仙尊作证那妖邪与仙尊无关,若是阁下需要证人,算神烟一个。”
“呃……”曲一峰自知根本拦不住云谏,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天快破晓时,他掌门师兄曲凭阑赶到此处,其实也没花费多长时间。
但到底是迟了,人已走远,他听师弟将那些话一一道出,不怒反笑。
幽幽道了句让人听不懂的话:“神明是假的,仙尊才是真的。”
……
将夜半梦半醒,能些微感知外界的时候,被他师尊抱在怀里。
好半天喂不进水,他师尊便用手指沾了点晨间收集的露珠,在他唇上蘸了蘸,湿润干涸。
少年喉咙沙哑,半梦中喃喃着:“疼。”
“疼?哪里还疼?”
明明腰腹的伤口在上好的伤药和大量灵力不要成本似的修复下,早就愈合结痂了,为何还疼?是神交效果不佳吗?
云谏皱着眉刚要把脉检查,怀中少年唇边又溢出话:“别……烧我,好疼……疼啊……”
烧?
“什么烧?”
“火。”
少年无意识地回应他,睫毛簌簌颤着轻轻掀开一道眼缝,露出的瞳孔却是扩散失神的,显然还未清醒。
云谏几乎在刹那慌了神。
时光回溯,千年之前他没赶上,没救下他,在他灰飞烟灭后才从残存的一枚骸骨中听见他绝望的呼唤。
“好痛。”
“水……要水……求求你们,给我点水……”
“啊”
他就那么孤立无援,身边没有一个帮助他的人,活生生被烈焰吞噬,烧红了半边天。
而云谏呢?
他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知道,隔着山峦远远看着笼罩半空的烟熏火燎,抱着怀中莫名焦躁的腓腓,抚摸着沙棠果,平静地说:“他看到这个应该会很开心。”
当时什么都不知道的云谏可以很平静,可以以为只是村民燃起柴垛焚烧秸秆,可以以为等他的人还守在神庙中等他回去,然后委屈巴巴地攥着他留下的书信与他闹别扭,可看到他带回来的沙棠果时会是什么样?会很开心吧,开心到忘记生他的气。
可千年后什么都明白的云谏却不能原谅自己,光是回忆那些往事,他都像个要被溺死的人,喘不上气。
眼眶通红地抱着将夜,指节用力,揉皱衣衫,磁缓的嗓音半哑着安抚他:“只是噩梦,别怕……不疼的,没有火。”
他的安慰似乎真的起到了作用。
就像是千年前他没赶上去救他,在他恐惧惊慌地死去时不在身边,而现在不一样了,他就守着他,护着他,在他耳边低语。
告诉他:“我在。”
于是,所有苦难都随往事烟消云散,沉溺入梦魇中的人终于平静下来,缓缓掀开睫帘,神情迷惘地看着云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