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惯会打趣老师。”周文道停下脚步,“为师倒可以上书皇上,以皇上的名义捐助那些学子。”
“望老师三思啊!”
杜衍秋面露忧色,赶紧走了两步到周文道面前,“老师您忘了梁公了吗?前年梁公向皇上上书,恳请皇上给那些家境贫寒的学子建一座书院。但当时不但没有被皇上认同,反倒被许多世家大族所记恨,最后被贬去岭南……”
周文道摇摇头,“哪就有你说的那样严重了?况且,老师就这么教你的吗?为人臣者,应当主耳忘身,国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岂能因为害怕被记恨就不去做了呢?”①
“学生知道了。”杜衍秋面露愧色,低声应道。
杜衍秋的猜测果然没错,周文道下午面见皇帝,刚提出资助贫寒学子一事,就被宏德帝皱着眉打断了,“朕知道丞相心系百姓,只不过近年来国库实在不丰,还是再议吧。”
宏德帝和许多南周的贵族一般,并不把这些出身贫寒的读书人当一回事。他们自诩出身高贵,只觉得那些人不过是些身份低贱的下等人,怎配入朝做官。
如今早已时过境迁,他们却还半点不思改变。
宏德帝庸碌,但连提可不傻,他皱着眉盯着远处,沉声道:“此举若能长远,定能为南周培养大量人才。”
只是,怎么平白无故冒出这么一个不知名的人物,要花大价钱给那些家境贫寒的读书人资助纸张呢?
大相国寺,念慈大师,不愿透露姓名的香客……连提心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地想法。
“怎么了王上?您可是想到了什么?”邬齐那见连提一脸牙疼的模样,不由地出声问道。
连提将那日的揽香山之行缓缓道来,还特意模糊了自己再三嘴欠的行为。
邬齐那听后,也面露诧异:“应当不可能吧?燕云的三王子殿下与宏德帝不和之事,整个南周都快知道了。他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利于南周之事呢?”
不对。连提仍是摇头,“他是与宏德帝有龃龉,又不是与南周百姓有不和。”
邬齐那仍是不愿相信,若是厌恶一个人,就连看到他所住地方的墙壁,都会心生厌恶之情。燕云的三王子,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②
“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连提将漠北人「一根筋」的刻板印象展现到了极致。说罢就走出了帐篷,临走时,还不忘顺手拿了邬齐那帐中的一罐羊乳。
纵是见多识广如宋青远,也被连提的直白给惊到了,怀中的小狮子被他一个不慎,摔到了榻上,发出了不满地哼唧声。
宋青远赶紧顺着毛摸了两把,倒也无意隐瞒连提,抱着一种「反正他已经起疑,不如直接认下」的心态,开口道:“在下早就说过自己对皇位无意,索性那些纸能帮到不少人,捐了也就捐了。”
连提用手指戳了戳好不容易爬上矮桌的小狮子的脑袋,看它向自己呲牙的模样,继续问道:“所以殿下那年冬日赊与漠北商人粮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宋青远有些惊讶地点点头表示肯定,心中意外,没想到连提竟然连这件事都知道。
“那殿下为何特地要一些品质低劣的铁矿石呢?”
连提语气温和,但眸光锐利,仿佛能看透一切。
宋青远面色不变,“当时那些漠北商贾,也没什么更值钱的东西了。在下本想试着看能不能炼些铁出来。”他适当地摆出些许失落,轻轻摇了摇头,“没想到竟是只能炼出些废渣来。”
“燕王似乎不允许几位王子私自铸铁。”连提挑了挑眉。
“一些私底下的尝试罢了,燕王倒也不会发现。”宋青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连提点头,似是表示了解。
宋青远刚刚说的话滴水不漏,半是真,半是假,任谁都挑不出问题。哪怕将「私自铸铁」一事告知燕王,在不过是炼出些废渣的结果下,燕王也不会太过追究。连提除了点头以外,也别无他法。
“既然殿下也是心怀百姓之人,又怎能甘心蹉跎在这四四方方的会京城中,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畏手畏脚呢?”
宋青远心中一紧,知道他仍是为了邀自己到漠北,但这句话却正好戳到了他自己,以及许多和他一起来南周的部下的心窝子上。
他低头不语,许久才笑了笑,“这世上,真正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之事的人,又有几个呢?”
连提皱了皱眉,看着他这副不喜不悲,油盐不进的样子,有些气急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