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丝毫不在意脊背狠狠撞在大理石上的痛楚,原本也称不上高明的伪装彻底崩溃,吼声半点都不比虞珩的声音小,“你能调用北疆兵马是不是?先说服陛下和怀安公主围剿明王部落,然后再让北疆的心腹对其杀人灭口!”
如果是已经濒临崩溃的明王部落,拿出世家曾经背叛虞朝的证据,世家完全可以仗着备受长平帝宠爱的襄临郡王洗清污点。
况且襄临郡王身后还有五殿下。
虞珩完全可以凭借纪新雪对他的信任,将纪新雪也狠狠扯入泥沼。他们不仅能解决前朝余孽,还能主动揽下调查小吏家族的事。
填土的人越多,泥沼越有希望恢复正常。
虞珩沉默喘息半晌,忽然闭上眼睛。
“不!陛下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背叛陛下。”
语气虽然沙哑轻缓,其中的坚定却不容忽视。
“没有祁氏,何能有你?”
英国公眼中的癫狂忽然恢复平静,看向虞珩时,就像是看货架上的商品,再也没有不久前的慈爱。
虞珩仍旧闭着眼,免得英国公察觉到他的嘲讽和恨意。
“不及皇恩浩荡。”
字字皆存回音。
半刻钟之后,虞珩面前又多了四位世家家主。
英国公被众人簇拥在中央,胸有成竹的指着郑氏家主手中捧着的托盘道,“你不妨先看过这些东西,再仔细辨别,究竟是父族的骨血更浓,还是母族更亲近。”
虞珩依言看去。
五封‘襄临郡王’与前朝余孽的通信。
字迹几乎能够以假乱真,起码虞珩亲自查看时,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甚至连做旧的程度都恰到好处。
一枚小巧精致的金印,正是虞珩在五日前交给祁柏轩的襄临郡王印。不出意外,世间只有一枚。
第192章
虞珩先是将独属于襄临郡王的金印握在手心,仔细摩挲左上角的磕碰。
‘伪造’金印远比祁柏轩预想中的简单,莫岣亲自去找专门负责制印匠人,三日就拿到崭新的郡王金印。
反而是给金印做旧的过程更复杂。
不仅要参考已经跟在虞珩身边近十年的金印有哪些岁月的痕迹,又不能完全参考。免得挖坑太深。
两名大师级的巧匠连续两日未曾合眼,虞珩才能在答应的期限内,将他的金印交给祁柏轩。
摸到牢记于心的各种痕迹,虞珩几不可见的勾了下嘴角,继而抿直薄唇,强作镇定的拿起没有封口的信封。
第一封信,字迹稍显稚嫩,以虞珩的口吻质问明王为什么在猎山行宫中对他的未婚妻动手。
第二封信,字迹成熟了些,依旧不如虞珩近日抄经和回信的笔锋稳,问明王商州的江南商人,是否与他有关,警告明王不要招惹纪新雪。
……
第五封信,是封回信。用词生硬的告诉对方,已经按照明王的要求解决会坏事的突厥俘虏。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总共五封信,时间从焱光二十一年到长平八年,跨越九年。
不仅字迹从稚嫩到成熟,遣词用句也逐渐威严简练,非常符合虞珩同时期写信的风格。
可见仿写出这些信的人,绝非近日才尝试以虞珩的口吻写信。
没人能无动于衷的面对这种狠狠践踏信任,无中生有的污蔑。
除非这个人另有底气,所谓的证据和威胁在他眼中皆是‘丑人多作怪’。
虞珩深深的垂着头,指尖不知不觉间因用力变得青白。墨字因为白纸扭曲的弧度,也变得狰狞起来。
这一刻,躯体和灵魂仿佛分开。
他知道应该做什么。
先难以置信,然后接受现实。
如同落入沼泽的猛虎般,在剧烈的挣扎之后无可奈何的坠入深渊。
从确定托盘中的金印是他给祁柏轩的那枚郡王金印起,虞珩就知道,世家已经被逼到悬崖的边缘,连最基本的体面都维持不下去。
他们已经无暇顾及结果之外的任何事。
所以明明不可能让他带走金印,却特意没有阻止他将金印收入怀中。
他们在等。
等他的反抗,等他绝望的为自己的辩解,徒劳的呐喊‘我没有做过,陛下会相信我’,带着紧紧攥在手心的郡王金印冲出英国公府。
然后再轻描淡写的拿出更多‘铁证’击溃他的侥幸,用不知以什么脏东西调制的污水给他染上洗不掉的异味。健壮的私奴会拦住想要逃跑的他,在他绝望的目光中,依次掰开他的手指,拿走郡王金印。
救世家或与世家共同沉沦黑暗。
这是穷途末路的赌徒,用尽最后的赌注精心搭建的赌局。
从一开始,虞珩就没打算赢。
然而脑子有多清楚,身体就有多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