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陶公子住进秦家已有几日,但他和刚进府时一样态度嚣张,不过好在没人和他过不去,敏忠亦常和他饮茶品诗,过的很是安乐。明妆认为秦梅荣压根就没和他说实话,甚至没提及两家的关系。
果然,这一日,明妆照例端药给秦梅荣,听陶公子依旧叫秦梅荣名字,而不是姐夫。
她忍不住看向秦梅荣,心想老爷子你倒是说啊,说完了,是痛哭着认亲也好,还是另作打算也罢,都好过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她这个做外甥媳妇的时刻准备认舅舅,再拖下去,白白浪费感情。
令明妆意外的是,秦梅荣触到明妆的目光,竟心虚的避开。对她说:“我好了,这药可以不喝了!”
陶天立笑道:“就是,梅荣,早就说过你喝这药没用了,不喝也罢。”
“那儿媳端走就是了。”他人不愿意做的事情,她向来不会以‘我关心你,为你好’的理由强迫他人去做。
“你去张罗酒菜,我要和陶公子喝几杯。”
“好!好!好!”陶天立道:“上次敏湛拿给我过你们家酿的酒,清淡醇香,我很是喜欢!”
明妆心知秦梅荣这是要摊牌,忙出了门,派人去告诉厨房端酒端菜。待都准备好了,正准备离去,秦梅荣却对她说:“你也留下。”
“儿媳不能上席。”
“让你留下你就留下!”秦梅荣高声急道。而陶天立似乎对女人和自己同席而饮并不在乎,自顾自的斟满了酒杯,很是享受的小嘬了一口。为了防止秦梅荣动怒,明妆只得落座,但一直低着头,不和陶天立这个陌生的男人对视。
心想快些认了亲戚吧,然后拿些银子孝敬这位舅舅得了。
秦梅荣将丫鬟都打发了出去,屋内只剩他们三人,谁也不说话极为安静,过了一会,陶天立喝酒喝到满意,才注意到其他两人,笑道:“若再不动筷子,就都归我了!”
秦梅荣凝视着陶天立,温和的问道:“天立,你原本的姓氏是什么?”
陶天立搔了搔后脑,干笑道:“这个啊,可多了,五岁前姓王,十二岁前姓胡,十六岁开始我走街串巷,哪个师傅带着我给我饭吃我就姓什么。不过姓的最久是二十岁至今的陶。怎么又问这个啊?老秦,当年在棋院一见如故,我不都和你说过了吗?”
明妆震惊,怎么回事?这个人是敏湛的舅舅?怎么几易其姓?
“对……我还记得我见到你时,你在棋院做棋事……专门陪达官贵人下棋……”
“哈哈,我还记得当时你输给我,输的那个惨!”陶天立道:“不过碰到你之后,我的运气突然转好了,亲爹突然找上门来,我出门时候竟然也有人叫我一声少爷了,二十岁后还能找到亲爹,稀奇稀奇!”说着,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上一道十字疤痕:“原本我还极厌恶这道伤疤,想不到它是我认祖归宗的凭证!”
明妆狐疑的看向秦梅荣,心里发问,这是怎么回事?
秦梅荣清了清嗓子:“陶老伯也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他只是陶家的老仆……”
陶天立放到嘴边的酒盏僵住,不过须臾他又一饮而尽:“哦,那我亲生父母在哪里?你知道?”
事已至此不得不说了。秦梅荣舔了下干裂的嘴唇,轻声道:“你的亲生父母和三族之内的亲属全部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什么?”明妆忍不住惊呼。三族之内的亲属尽殁,只有一种可能。
秦梅荣不理明妆,对陶天立道:“你的生父曾官拜礼部尚书,后牵进藩王谋逆案被遗三族。男丁尽斩,女眷罚入教坊……”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双目湿润,虽然事情过去了将近三十年,惨象仍历历在目:“你当时尚在襁褓中,就算因为年幼苟活一命,长大了也要给官家奴或者净身入宫做宦官,于是陶家的一个奴仆抱着你连夜逃出了京城,但他抱着一个婴儿逃难不易,在你身上留下记号后,放在了京郊一户人家门口……”
陶天立放下酒盏,看着秦梅荣:“继续说……许多年,我什么都见识过,没什么经受不住的。”
明妆紧张的手心都是汗,比陶天立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
“你姐姐……青墨当时已经和我有婚约……可是案发后,秦家当然退掉了婚约。后来,你姐姐入了教坊司,秦家人也不许我这个她曾经的未婚夫去看她。而且所有人都认为她这个千金小姐会受不住□,不日便会自尽。可是她活了下来……一年……两年……因为她知道外面有人在等她。后来……新帝登基,赦免了陶家,我闻讯立即带她离了教坊。”秦梅荣说道这里呵呵笑着,说不清是哭还是笑:“可是,纵然得了赦免,她的身份仍不能容于俗世。于是……我带着她,想找一处安宁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离开了老家,走的远远的,到泞城落户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