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喂水?乐源支起耳朵,地窖里面还真有活物?
“是。”沐雪风答得干脆。
移开铁盖,沿着露出的台阶走下去,这地窖里边很黑,很深,比想象中还要大得多。
地下一层堆放着蔬菜瓜果,都还水灵灵的样子。地下二层,仅有墙上一盏光芒微弱的油灯照明,一头头宰杀好的猪和羊,用铁钩从天花板垂挂下来。地面铺的像是寒玉,整个一层都冷飕飕的,还挺吓人。
竟然还有地下三层。
比上面两层还要宽阔许多,没有风,也没有一丝光亮。从地下二层的台阶往下走,刚踏下石阶的末级,就看到无尽的黑暗中,突显两点红光,漂浮在半空。
乐源愣了愣,意识到那是一双血红色的瞳子。有东西潜伏在深处的黑暗里,耳畔听得铁链在石板上拖动的声响。
“来送水的吗?过来吧。”
“好渴,快送过来,送过来……”
血瞳的主人开了口,充满了劝诱与渴望的嗓音在地窖中回荡。
沐雪风没动,原地放下了水桶。
“那人只让我送水,却没说让我喂食。”他语声冷静。
“对啊只是送水……等等,你是说,我们俩就是送上门的食物?”乐源瞬间明白过来,凉意直蹿到翅膀尖,那个胖女人好狠毒,心机好深!
“我是食物,你也就算一道开胃点心吧。”
“这种时候就别攀比了吧!”
“发现了吗?那就只好——”血瞳的主人沙哑地笑出了声,铁链声急响,两点红光陡然接近。
只要下了最后一级石阶,就已沦为它的俎上之肉。
张开血盆大口的下一刻,如冻结月光的刀气凭空而现,倾轧而下。一股森寒的杀气,从沐雪风身上迸发。
“只好如何?”沐雪风问。
血盆大口被一点点压下,合拢,最终身躯趴伏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待双眼适应了黑暗,乐源这才看清,面前的妖兽有着巨蟒一般的身体,蟒躯两侧生着四个利爪,全身覆盖漆黑鳞片,头颅似鹿。
“这是一条龙?”八哥鸟道。
“头顶无角,是黑蛟。”
“也对,都说真龙一族已在世间绝迹。这条黑蛟混得也够惨的,都被关进地窖当食材了。”
黑蛟已被制服,乐源也有闲心评头论足起来:“嚯,此情此景,我突然想起先贤的一首诗。”
“什么诗?”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嘎嘎,是不是很有气魄,听起来胸中豪气顿生?”
语文课上的诗不能白背,诗歌赏析不能白写吧!竟然也有用到的一天。
沐雪风的反应却是:“……听起来有点疼。”
“为啥,哪里疼啊?”乐源不解。
“浑身都疼。”
伏地的黑蛟也吓得抖成筛子,铁链哐里哐啷一阵乱响,语气极其谄媚地说道:“大、大人,小的不知是您来了,才会冒犯了您。求大人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小的一定为您肝脑涂地!”
一边说,一边蛟尾拍地,噗噗作响。
“它好像一条狗哦。”八哥道。
黑蛟暴怒地冲八哥鸟龇牙,察觉到沐雪风陡然加剧的杀气,马上奴颜婢膝,重换上一副笑脸:“是,小的就是狗,嗷呜,嗷呜。大人现在还未杀小的,是不是小的还能有点用处?”
“你都快成食材了。”沐雪风冷酷地指出。
“不、不小心落入陷阱,怪我贪嘴。”
“听说黑蛟有毒,藏于口中,一滴便可毒杀一头牛,是吗?”
“是的,大人。”
“你能毒倒一城人么?”
“没、没那么多毒液,大人。”黑蛟小心翼翼地说道。
沐雪风沉吟片刻,冷不防问:“你饿吗?”
黑蛟下意识地点头,又慌忙摇头:“饿……我不饿。”
“嗯?”
“饿……”
“不、不饿?”
看着幕篱遮面气息冰冷的沐雪风,黑蛟犹豫着问:“大人,我该饿还是不饿?”
“你饿了,要多吃点人,毒汁才能变多。”
“啊对对对!我饿得要死蛟了!”
让那新来的黑衣人下去喂水,良久没有动静。东厨主事的胖女人,倒也不指望会有什么动静。
忽的,一只羽毛黑亮的八哥鸟,慌里慌张地从敞着盖子的地窖里飞上来,尖着嗓子,不停重复:“没吃饱,没吃饱!”
八哥在院子里盘旋:“没吃饱!没吃饱!”
这是刚刚在地底下学会的?能从黑蛟口中逃命,这八哥倒也命大。
胖女人看向另一个正在择菜的黑衣人,扬扬下巴:“那头牲畜水没喝饱,你再去喂。”
眼见黑衣人手一抖,僵在那里,胖女人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硬着头皮,黑衣人只得打了水,提起水桶,踏上了下行的石阶。八哥鸟竟也不知死活,又跟着一起飞了下去。
在地下一层就把桶里的水倒掉假装喂了……被躲在暗处的一人一蛟扑上去时,黑衣人心底正转着这样的念头。
过了一会儿,派下去的“黑衣人”,从地窖口探出了半个身子,叫道:“锁链,锁链快断了!”
他好像只剩下了上半身,是挣扎着用双手爬上来的。即将见到天光的下一刻,背后传出巨大的咆哮声,只剩半截身子的黑衣人似乎气力不足,手臂上劲力松懈,一头滚落了下去。
就听惨叫声不绝,又逐渐微弱,像是被看不见的怪物拖走了。
锁链将断,那头黑蛟要关不住了?胖女人一惊,立即点了个厨子学徒,让他下去查看。
学徒一脸苦涩,但又逃无可逃,胖女人同样可怕。他小心翼翼,从石阶上慢慢走下,盘算到地下一层就折返。
他的念头戛然而止,藏在暗处的一人一蛟扑了过来。
不一会儿,“学徒”脸色惨白地冲出了地窖:“锁链没断,但是松了,得重新加固。”
胖女人松了口气,把几个学徒都叫上,一起下去加固锁链。
万一被黑蛟突袭未能躲闪,多拉几人也能有个垫背的。
这回下来的一群人,走到地下二层的储肉间,就被雪亮刀气所吞没。
几个呼吸之后,都喂了黑蛟。
经过这一连番糖葫芦救爷爷——不是,葫芦娃救爷爷,东厨全灭。
“你先在地窖里老实待着,等到婚宴当日,我再放你出去。”沐雪风又把黑蛟栓了起来。
“是,是,大人您可不能忘了小的啊。”不论沐雪风说什么,黑蛟似乎都本能地畏惧。
“你刚吃了不少人,吐毒汁吧。”沐雪风把最初提来的木桶残水倒了,搁在黑蛟面前。
浓墨色的毒汁,从黑蛟口中流出。起初液面上升得很快,少顷,注入桶中的从一股细流,变成了断续的一滴一滴。
血瞳里已经浮出了泪光,黑蛟努力地挤着毒汁,敢怒不敢言。好不容易挤了快一桶,沐雪风这才点点头。
提桶上了地面,沐雪风直接倒进了院子里炖着肉汤的两口大鼎中,用木勺搅搅匀。
浓稠如墨的蛟毒一溶进去,就了无影踪,甚至汤里更添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不过这两锅汤,乐源是打死都不敢尝的。
“东厨里正给婚宴备菜,这两锅肉应该是今天的午饭。稍后会有杂役过来,盛好送给城中诸人。天意城里都是作恶多端,在外面混不下去的恶人,不必担心错杀良善。”沐雪风说道。
“不担心。城中只有我们两个恶人就够了!”
“嗯?”
“有我们俩就够了,人多了挤。”蹲在饲主肩头的八哥鸟道。
就是东厨里已经空无一人了。“明天婚宴没人做菜了呀,难道饲主你要全部包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