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也想做明君_作者:照破山河(54)

  对于萧岭,你予取予夺。

  而这些,是我早就想得到的。

  他脑海中忽地出现了这个想法。

  浓眉压下,谢之容看向萧岭的眼神中浮现出几分戾气。

  到底为何?

  他并不曾听说萧岭会蛊惑人心的妖术,况且什么样的妖术会蛊惑旁人伤害他?

  当谢之容没有第一时间动刀,对萧岭就意味着一线生机。

  萧岭开口,冷风灌入多病的身体,他刚刚整理好的词句瞬间变成了一堆断续羸弱的咳嗽。

  咳嗽得太厉害,他再也保持不住坐着的姿势,伏在扶手上,却还自持身份,以袖半掩面。

  谢之容拧眉。

  扶手上雕琢着硕大龙头,椅子上的帝王对比何其鲜明。

  庞大的、沉重的、与羸弱的、易碎的。

  他不该在那个位置上。

  更适合他的应该是再精巧不过的锁……谢之容瞳孔一缩。

  他在那一刻,几乎想要唾弃产生了这个想法的自己。

  我在想什么?

  将帝王囚入宫阙吗?然后将种种阴暗欲望加注在萧岭身上?

  何其荒唐!

  谢之容与谋臣商议过如何处置帝王,是封侯留萧岭一条性命,还是干脆杀了他?

  但这些猜测里,可没有将帝王囚禁。

  谢之容上前。

  战靴踩在黑金石板上发出极清晰的声响。

  哒。

  哒。

  萧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从前他还遗憾过没见到谢之容最盛时,现在看见了,方知气势逼人。

  那双战靴从容地踏过玉阶,轻易地践踏这一处王权独尊的所在,最终,停在萧岭面前。

  “陛下。”谢之容开口。

  二人俱愣了愣。

  谢之容从未见过皇帝,他不知自己为何唤眼前的这个男人为陛下是如此地流畅自然,仿佛他已经这样喊过无数次,并且,心甘情愿。

  萧岭想的是,男主未免过于客气了。

  都到这种时候了,谢之容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叫他一声陛下。

  而帝王颔首,回道:“谢……”他像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最后道:“谢将军。”

  他久病,声音很轻,并没有什么威仪。

  谢之容的眉皱得更深。

  当这个称呼从萧岭口中被吐出时,他心中升起了一种微妙的喜悦,和不满。

  不满这个称呼不够亲密。

  谢之容现在不怀疑萧岭会妖法了,他怀疑自己脑子有问题。

  “陛下在这,出乎臣意料。”谢之容道。

  萧岭心说,我更意外。

  “臣以为您,已经逃了。”男人语气听不出喜怒,“或者,死了。”最后两字,杀意却不加掩饰。

  萧岭五指按紧了扶手,“未见将军,朕不敢死。”

  既然谢之容一口一个您,一个一个陛下,那么他不介意配合。

  “陛下想见臣?”谢之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忍不住轻嗤,然而心中滋生的喜悦无法骗人,“为何?”

  萧岭道:“朕想知道,谢将军到底是何许人也。”

  “所以在这等臣?”

  他居然在期待,期待萧岭回答是。

  萧岭回答:“是。”

  那种满溢的喜悦叫谢之容已经快疯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素未平生的人能这样轻易地牵动他的情绪,他理智上抵触着,然而却不得不顺从,顺从欲望。

  眼前孱弱的帝王,竟仿佛成了他欲望的源泉。

  是欲望,是弱点。

  谢之容垂眼。

  这个熟悉的动作让萧岭想起了下午给他按揉双腿的那个谢之容。

  不妨杀了。

  谢之容想。

  寒冽的冷光在他眼中流转,一闪即逝。

  “将军,朕有话想对将军一个人说,能否请将军,令您手下的将士回避?”萧岭斟酌着语气。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好像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过。

  多痴心妄想的话,萧岭居然觉得他也配和自己谈条件?

  然而这句对您一个人说无疑取悦了谢之容。

  独一无二,只有他一个人。

  谢之容半眯起眼,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萧岭。

  弱不禁风,却绮艳非常。

  他侧身,抬手示意军士退出。

  护甲包裹了皮肤每一处,便是连手指,都被乌黑的铁甲包裹。

  灯光下,指尖泛起一道幽冷的弧光。

  那群沉默而杀气腾腾的黑甲军士迅速退出英元宫。

  厚重宫门,被悄无声息地关上。

  现在整个宫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谢之容道:“陛下想说什么?”

  他锋利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审视着御座上的萧岭,就仿佛,英主在审视自己的领土。

  他在等,等待萧岭反抗。

  等待萧岭突然从袖中拔出匕首,那么随后,萧岭所承受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于是甚至俯身,方便萧岭行刺。

  长发垂下,蹭在萧岭面颊上。

  萧岭觉得这个姿势实在是……非常难受。

  被禁锢在狭小的空间里,连空气都变得逐渐炽热浑浊。

  “朕想说,”他偏头,躲过谢之容垂下的长发,“朕方才和谢将军说谎了,朕认识将军,也见过将军。”

  凛然的美貌近在咫尺,宛如一把锋刃,轻易便能割断萧岭的喉咙。

  谢之容似笑非笑,“哦?”

  他这是笃定了萧岭在编故事,因为了解谢之容的人都知道谢之容的记忆力有多么可怕,如果他与皇帝见过,他不可能毫无印象。

  “但不是在这。”萧岭说的全是实话。

  谢之容很有耐心,“那是在哪?”

  即便心中的欲望疯狂地叫嚣着,他却不紧不慢。

  皇帝在拖延时间亦无妨,整个皇宫,整个京城,此刻都被围得密不透风。

  更何况皇帝当政近十年,早已尽失人心,谁能救他,谁会救他?

  萧岭闭上眼睛。

  他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

  这种感受太让他痛苦了。

  此刻的一分一秒,对于他来说都是莫大煎熬。

  他不知道,此时对他和颜悦色的谢之容,什么时候会突然拔剑。

  他已经在一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里坚持了近三个月,他的改革还未开始,但已经有了蓝图,事业未定,他与谢之容还没有成为知己至交,他不甘心,他不甘心死在这个所谓的惩罚程序里。

  “朕不知该如何告诉将军,”萧岭似乎受不了这样强的烛光,合眼片刻才睁开,“朕当真认识将军,只是朕认识的那个谢之容,并不是将军,他是朕的……”

  忽地顿住。

  谢之容饶有趣味地欣赏着萧岭的苟延残喘,“是陛下的什么?”他彬彬有礼地询问。

  萧岭目光有一瞬间落到了他腰间的佩剑。

  他道:“是朕的,臣子。”

  “臣也是陛下的臣子。”谢之容柔声道。

  一模一样。

  可是,又那么不同。

  原来谢之容不加收敛时,是这个模样。

  “陛下。”那只戴着护甲的手不怎么耐烦地捏起萧岭的下颌,迫使萧岭仰头看他。

  冷冰冰的铁甲与皮肤贴合。

  却让萧岭陡地想起了谢之容皮肤的温度。

  这个姿势,委实怪异。

  萧岭心中有一瞬的微妙,却因为情势的缘故,并没有多想。

  那观察力细致入微,洞悉人心的男人对他低语道:“有没有人告诉过陛下,既然想活下去,就要说实话?”

  萧岭心中一紧。

  谢之容看得出来。

  眼前的这个谢之容同他认识的那个性格想去甚远,这个张狂,那个恭谨,天渊之别,冰炭不投,

  这个谢之容总会让萧岭产生一种并不细致的错觉。

  然而,他们是一样的。

  谢之容松开手,“说。”

  萧岭按在扶手上的手捏的愈发紧,道:“你是朕的侍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