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重高阙之中,琉璃瓦映着阳光,显得金光灿灿。着明黄色衣袍的男子龙行虎步,在一群仆婢尽相拜倒下,跨过一座宫殿的门槛。
“臣妾恭迎陛下。”许贵妃摇曳着过来,袅袅娜娜,一双眼睛勾魂夺魄,虽已三十多岁,但保养得极好,看上去宛若二十年华,极为美丽。
“给父皇请安。”沐思崖、宁婉柔、沐正临三人行礼。
“传膳吧,廷会拖延了,朕腹中空空的,早饿了。”隆嘉帝抬手,虚扶了几人一把,便坐上主位。
餐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没有婢女随侍在旁,就如同寻常人家,温意萦绕心中。
许贵妃笑道:“陛下,来尝一尝鱼羹。”她手腕灵活,仿似在弹奏琴般,一举一动柔媚入骨,“这道菜,是臣妾亲手做的。”
“哦?让我看看手,没伤到吧?”隆嘉帝忙问道,握着许贵妃一双手,仔细瞧了瞧,便又笑开,“你上次学做菜,弄得一手伤。”
“臣妾那是刚学,现在可不同。”许贵妃笑盈盈的,又道:“寻常百姓家,便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自己做的饭菜。”
三皇子沐正临哼了声,气愤地道:“母妃这小小心愿,怕是永远也完不成,凤翎宫还有一对母子呢!”
隆嘉帝皱眉,面有不悦。见此,许贵妃立即喝道:“正临,怎能在陛下面前不敬!”
“母妃!”沐正临更恼了,胸膛起伏剧烈,叫道:“您知道的,我未婚妻有意二皇兄,让我的脸往哪搁?况且,二皇兄封王,往后便压在大皇兄之上,就更加神气了。”
“临弟!”沐思崖斥道,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放在膝上的左手握成拳,声音柔和,像是在哄弟弟般,“班家千金是你请旨娶的,如今愤愤不平作甚?说到底,是你我无用。”
“你二人,两个都比不上他一个。”隆嘉帝冷冷开口,啪的一下放下银筷,长吐出一口气,“你为长子,亦为我钟爱,得天独厚,竟让弟弟立功先封王!”
沐正临立即道:“父皇别怒,是他太狡猾奸诈,当日入军时,说是愿为将为帅,为父皇开疆拓土,如今呢,掌握着数十万大军,哼!”
隆嘉帝沉思,脸上有一丝恍惚。他忽然忆起过往,在十三年前开年宴上,沐羽尘正值七岁时,他曾问自己的三位皇子:“将来若得大位,掌一国命脉,你欲如何?”
不到六岁的沐正临抢先笑嘻嘻地答道:“狠狠打先生的板子,谁让他逼我读书。”童言稚语,博众人一笑。
十岁的沐思崖眼珠子一转,说的话很是讨巧:“自然是做如父皇般的贤君,让四海来贺,受天下尊敬,让一国安然,开万世之太平!”
他的话,让满堂喝彩,许贵妃也喜上眉梢,颇为自豪自得。
但七岁的沐羽尘,却给出一个让人心惊的答案:“我愿为明君,拓土以强国,强则天下必贺必尊,民必安!”
隆嘉帝叹息。那时沐羽尘尚显稚嫩,称得上是锋芒毕露,急于表现自己,而如今的他,做事滴水不漏,已懂得隐忍。
他复又叹了声,“知朕为何封他为王吗?”
一听,沐正临满腹埋怨,咕哝道:“父皇为何要长他威风,让他压着我们?”立功,也并非一定要封王。
沐思崖低头不语,因见隆嘉帝脸色不对,似有发怒的征兆。
“蠢货!”果不其然,隆嘉帝一掌拍在桌上。许贵妃忙抚他的胸口,嗔怪道:“好好的用膳,怎生这么大的气,损了自个的身体。”
隆嘉帝闭上眼。他明白自己发怒的原因,并非是恼爱子不争气,而是气他一直不放在心上的嫡子,在一点点展现自己的才华,在一步步威胁他的皇位。
“二皇儿几乎从未犯过错,而今忽然宠个山野丫头,任她为所欲为,你们真当他被迷了心窍,头昏脑涨了?”隆嘉帝冷声道:“他是在隐忍,在蛰伏,在图谋大利!”
所以,他封沐羽尘为王,让他最耀眼,让文武百官注意到他,让他无法蛰伏,无法躲在暗处,要令他处在风口浪尖上。
隆嘉帝敛去情绪,哼声道:“朕要他成为明面上的凶虎,而非暗地里的毒蛇!”
在大树下的石椅上,安浅夜咽下最后一块糕点,接过婢女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殿下还未出来吗?”